皇後驚訝的看著我。

「我見過的，在寧州的街上，娘娘那時候還喜歡穿石榴紅的長裙，在前面挑這個買那個，他拎著大包小包不讓你買還一邊掏錢……」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少女時候的秦蓁蓁。

 

故事不長，也不難講。

 

十四歲的秦蓁蓁有一個青梅竹馬，是將軍府師爺的兒子。

 

別人都敬著寵著將軍的小女兒，隻有他敢說：「秦蓁蓁，你的字真醜。」

 

但也是他，教她騎馬、射箭、投壺。

 

也是他，陪她踏青、看花、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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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無猜，年少美好。

 

秦蓁蓁被賜婚之前，他就去了軍營。

 

後來她去了信問他的意見，他沒有回信。

 

再後來，當時的太子去寧州待了將近一年，秦蓁蓁成了太子妃。

 

我入宮那年，秦老將軍受了傷，也是那一次，他S在了戰場上。

 

淑妃把這個消息傳給了皇後，皇後大病一場，後來孩子沒有保住。

 

「可是皇上？」

 

皇後搖搖頭，「皇上是至誠至信的君子，不會做這種事，我信他。」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完全懂。

 

皇後的眼神飄向遠方：「我隻是覺得他不應該這麼早就離開，那麼好的一個人，實在是可惜。」

 

我說：「相識一場，便不可惜。」

 

21.

 

再後來，皇後娘娘輕松快樂了很多，我也研究了很多藥膳做給她吃。

 

淑妃還送來了她親手做的小孩衣裳。

 

賢妃說，皇後孩子沒了那次，淑妃把自己關在宮裡抄了一個月的佛經。

 

皇後什麼也沒告訴皇上。

 

賢妃說，在東宮的時候，太子再忙都要陪太子妃吃飯，隻要進宮，兩個人都是手牽手。

 

淑妃當時是太子側妃，鬧了好一陣，也就放棄了。

 

當了皇上之後，還是因為朝臣苦苦相勸，才納了兩個妃嫔。

 

我問賢妃：「那你和愉嫔姐姐會不高興嗎？」

 

賢妃笑了笑：「世上高興的事情那麼多，何必執著於眼前這不高興的事情？皇上皇後都極好，宮裡的日子比想象的好多了。我和愉嫔都是世家女子，生來都是要為家族興衰分擔子的，如今這樣，已經很好了。」

 

她拍了拍我的手。

 

其實我想說，皇上真慘啊，他的後宮，一半的人心裡都沒他。

 

22.

 

二哥最近很不對勁，他託桓王送進來的東西越發多了起來。

 

五花八門。

 

除了吃食，還有衣裙、釵環、風箏、香料，甚至還有上書房我都沒找到的《西南美食集》、《東南美食集》、《東北美食集》。

 

不過這次送來的宮裙十分好看，白底長裙點綴著細小的鵝黃色的小花，配上上次送來的桃花簪，連淑妃娘娘都說我有幾分姿色了。

 

我長高了許多，李姑姑時不時的說我快成大姑娘了。

 

錦畫時不時的鼓勵我和皇上搞好關系，爭取早日搬到離正陽宮近一點的地方。

 

皇上那個小氣鬼為了讓我少去正陽宮，安排我按美食集上研究吃食，還要淑妃、賢妃、愉嫔都滿意之後才能送去皇後那裡。

 

忙的我暈頭轉向，真想把廚房給炸了。

 

為了皇後娘娘，我又忍了。

 

錦書和我扎在廚房：「娘娘，您哪是嫔妃啊，您合該去御膳房當女官才是。」

 

這也未嘗不是一條出路啊。

 

就是不知道我爹能不能接受這個落差。

 

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賢妃的時候，愉嫔愣了半天，連毛筆的墨滴到紙上都沒有察覺。

 

賢妃好脾氣哄著我：「淼淼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相信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寵幸你的，你別多心。」

 

我沒多心啊，我隻是不想當妃子。

 

愉嫔偷偷和我說：「淼淼，你要是實在不想……你就裝病昏倒。」

 

23.

 

沒想到，皇上竟然在一個晚上親自來到了我的住處。

 

李姑姑忙壞了，錦書也喜滋滋的為我打扮。

 

錦書滿臉愁容把房間的燈全都點了起來。

 

「林淼淼，你是不是有點鋪張浪費啊，點這麼多燭火幹什麼，不覺得刺眼嗎？」

 

這個小氣鬼，但我仍然嘿嘿笑著：「有嗎，臣妾眼神不好沒覺得唉。」

 

「離朕這麼遠幹什麼？」

 

是的，我坐在離門最近的位置，若有情況，拔腿就跑。

 

「滾過來！」

 

完了完了，小氣鬼要生氣了。

 

我戰戰兢兢的站起來，不知道如何應對，皇上又開口道：「你向來鬼主意多，下月初皇後生辰，可有計劃？」

 

我松了一口氣。

 

於是我倆秉燭密謀了一個時辰，皇上滿意的離開了。

 

李姑姑和錦畫一臉失落，錦書倒是開心起來。

 

24.

 

皇後娘娘生辰。

 

大家說說笑笑，聊起少女時期的種種趣事。

 

賢妃彈琴、淑妃跳舞之後，我們拿出給皇後娘娘的賀禮。

 

那是我記憶中，十四歲的秦蓁蓁穿的那身石榴紅的長裙。

 

是我負責描述，愉嫔畫圖設計，賢妃裁剪刺繡，淑妃提供了壓箱底的浮光錦，耗時半月做成的裙子。

 

皇後娘娘紅了眼眶，她一定想起十四歲的自己了吧。

 

我們哄著皇後娘娘換了裙子，即便是懷著身孕，可是她還是好漂亮，笑起來和我記憶裡的那個明豔少女一模一樣。

 

皇上穿著他們初見時的那件月牙白的長袍，吹著皇後最愛的折金令從外面款款而入。

 

皇後娘娘眼裡含著淚，但是臉上笑得更加開心了。

 

後來，愉嫔畫了一幅畫，我們幾個站在穿著石榴裙的皇後身邊，每個人臉上都掛著笑容。

 

門口有一道颀長的穿著白色長袍的身影。

 

皇上十分高興，升了愉嫔為愉妃，淑妃也沒有鬧任何小脾氣。

 

於是，我又成了老末。

 

我問愉妃：「姐姐，這幅畫連皇上的臉都看不清，他高興什麼呢。」

 

愉妃敲敲我的頭：「這叫朦朧美。」

 

25.

 

皇後平安產子。

 

皇上十分高興。

 

淑妃有了身孕。

 

皇上十分高興。

 

可我不太高興，因為我要及笄了。

 

李姑姑說，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

 

錦畫說，娘娘以後還要升靜妃、靜貴妃

 

錦書說，娘娘你別怕，奴才一直陪著你。

 

我有點害怕，我不想當靜妃，我寧願當林府的四丫頭。

 

可我再怕，生辰還是來了。

 

皇後帶著各位姐姐給我辦了及笄禮，很熱鬧，她們送了我很多禮物。

 

那天沒見到皇上，倒是遇見了桓王。

 

儀式結束後，我覺得很無聊，叫上錦書陪著我去御花園透氣。

 

「錦書，你說我要是做一條魚好不好啊？」我看著荷花池的胖金魚出神。

 

「小丫頭要是變成一條魚，會被別人吃掉的。」

 

是神出鬼沒的桓王，錦書卻不見蹤影。

 

這幾年，我見過桓王好幾次。

 

因為二哥的緣故，我總是對他客客氣氣，他卻總是要打趣我幾句。

 

「我不是小丫頭了，我都及笄了。」我撇撇嘴，今日我不想和他吵，我心情不好。

 

他從身後拿出一個小盒子，「本王知道你今日生辰，特來送禮。」

 

我不敢接。

 

他把盒子打開，是一把鑰匙。

 

他笑了，「前幾日，你二哥託本王送來的東西裡有一個小匣子，這是鑰匙。」

 

既是二哥送的，那便可以收，我伸手接了過來。

 

謝過他，我要走的時候，他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淼淼，晚上自己一個人看，記住了。」

 

什麼鬼，他叫我淼淼，有點嚇人。

 

那天晚上我早早打發了錦書和錦畫，躡手躡腳打開了匣子。

 

我驚呆了。

 

那是十幾張畫。

 

林淼淼在上書房睡著了，流了口水。正元二年十月。

 

林淼淼喜歡吃櫻桃煎。正元二年十二月。

 

林淼淼在御花園放風箏，摔了個狗吃屎，風箏掛到了樹上。正元三年四月。

 

林淼淼送了本王梨膏糖。很甜。正元三年六月。

 

林淼淼踢毽子掉進了荷花池，她會遊泳。正元三年八月。

 

林淼淼說西北苦寒，送了本王一副護膝。正元三年十一月。

 

林淼淼研究美食，把小廚房點著了。正元四年六月。

 

林淼淼說本王是個大好人。正元四年八月。

 

林淼淼穿了本王送的裙子，十分好看。正元四年十月。

 

林淼淼生辰……

 

瘋了。

 

我把畫收起來，想燒掉但又有點舍不得。

 

這要是被皇上那個小氣鬼看到了，我豈不是小命不保。

 

一晚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26.

 

那一陣，我躲著不見任何人。

 

我後知後覺起來，這些年的物件都是桓王送來的，那些所謂的偶遇也都是他籌謀的，那些錦書說給我聽的事也許是他安排的。

 

皇後娘娘讓我自己做決定。

 

二哥說，桓王這人極好。

 

二哥向來很少誇人。

 

三哥說想我了。

 

若是一直在宮中，怕是很難相見。

 

可我舍不得皇後娘娘，淑妃姐姐，賢妃姐姐，愉妃姐姐。

 

桓王，倒是比皇上更好看，還喜歡笑，他應該不小氣吧……

 

27.

 

還沒等我想個明白，皇後將我送出了宮，沒有告訴其他姐姐們，也不知道她們會不會記恨我。

 

皇後娘娘說，讓我把京城的一切都忘了，權當是一場夢。

 

她把那幅畫送給了我，每個人身邊寫上了小小的字——

 

「秦蓁蓁，白素素，王安安，呂晴晴，林淼淼」。

 

沒有皇後，沒有淑妃，沒有賢妃，沒有愉妃，沒有靜嫔。

 

隻是五個尋常人家的女孩子在玩鬧。

 

皇上沒有送我，真是個小氣鬼。

 

我把櫻桃煎都留給了錦書。

 

給錦畫留了一個她喜歡的镯子。

 

給李姑姑做了兩罐梨膏糖，這樣入秋她就不會總咳嗽了。

 

28.

 

京城有名的單身漢桓王娶妻了，說是林將軍的五女兒，從小養在寧州外祖家，叫林垚垚。

 

人們都說林家的女兒嫁得好。

 

後來，桓王帶我離開了京城，去了封地。

 

回京的時候也從不帶我，真是和他哥一樣小氣。

 

我再也沒見過她們。

 

聽說，淑妃生了一個小公主。

 

聽說，賢妃也有了身孕。

 

聽說，愉妃給皇子和公主畫了好多畫。

 

桓王給我帶來了一張。

 

皇上、皇後、淑妃、賢妃、愉妃坐在一起玩葉子牌，旁邊兩個小朋友睡在搖籃裡。

 

桓王問我：「五個人怎麼可以玩葉子牌呢？」

 

我踹了他一腳。

 

「五個人怎麼不能玩葉子牌了！」

 

番外 1：

 

林淼淼入宮前一夜，上書房燈火通明，氛圍詭異。

 

伺候皇上的小太監們站得遠遠的，怕被誤傷，隻有王公公仗著多活了好幾十年，站在書房門口遠遠的候著。

 

「皇兄，這都幾更了，我雖然沒成親，可還是有幾個佳人知音的，能不能放我回去啊？」

 

是桓王蕭熠輝。

 

皇上淡淡的開口：「不準。」

 

「皇兄，你都輸一晚上了，你再不讓我走，我去皇後那裡告狀了啊，說你耍賴。」蕭熠輝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放, 開始使出自己的S手锏。

 

「淼淼，這衣服不適合你，我們明天還要去騎馬呢，穿上這個你可贏不了我了。」

 

「（桓」「朕耍什麼賴，下棋朕是輸了，咱們接著下啊, 總能贏你一次。」皇上又把棋子捏在手裡開始思考。

 

蕭熠輝長嘆了一口氣：「您都輸了多少次了, 話是您說的, 誰輸了誰娶林家姑娘，你這得娶多少回啊。」

 

「弟弟啊, 你也知道朕和皇後夫妻關系好, 這林家姑娘你就受累替朕娶了吧。」皇上也開始賴皮了。

 

蕭熠輝騰的站起來邊走邊說, 因為激動語速飛快：

 

「皇兄, 我看你是不想要我這個弟弟了吧？林家，前朝功臣又立新功, 世代功勳累有功名，老將軍戰功赫赫, 少將軍中流砥柱, 你讓他女兒嫁給我？你這是要我的命啊！我要去跪皇陵告狀！」說完蕭熠輝使出了終極大S招，跪倒在地裝哭。

 

王公公的笑快憋不住了，他知道這次皇上怕又是要輸了。

 

皇上慢悠悠的把棋子放下：「說話就說話, 跪著幹什麼, 快起來。朕就是覺得這個林家姑娘，叫什麼林淼淼是吧，這個名字裡全是水，朕的名字裡又有火，怕是會衝撞朕吶。」

 

蕭熠輝徹底不忍了, 迅速站起來：「皇兄，我的名字裡也有火！」

 

說完怒氣匆匆的跑了。

 

過了很久, 皇上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王公公才敢進去伺候。

 

「朕就沒贏過一次啊！」

 

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下棋還是別的。

 

番外 2：

 

林淼淼及笄當晚，上書房又燈火通明, 氛圍詭異。

 

伺候皇上的小太監們又站得遠遠的，依然隻有王公公站在書房門口。

 

歷史重演了。

 

「皇兄, 當初您就讓我娶她的嘛, 我現在後悔了。」蕭熠輝真的狗膽包天。

 

「實在是荒唐，當初是你不娶的，如今又來求朕, 你別忘了，她是朕的靜嫔！」皇上氣得要摔杯子。

 

王公公恨不得站得更遠一點, 這個桓王啊。

 

桓王眼疾手快把杯子接過來，「皇兄，反正你眼裡隻有皇後娘娘一人嘛。求求你了，皇兄，我可是你唯一的親弟弟啊。」

 

王公公沒憋住想笑，他聽到拿棋盤的聲音，他猜這次皇上怕是又要輸了。

 

「先說好, 你贏了自己去說服皇後, 輸了可別怪朕不同意。」皇上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沒有任何意外，皇上又輸了一晚上，一局都沒贏。

 

第二天頂著碩大的黑眼圈去上朝, 臉色陰沉，大臣們都不太敢說話。

 

桓王頂著同樣碩大的黑眼圈，喜滋滋的去了正陽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