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風禾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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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衍看了我一眼,沒有說後面的話。


我扯住他的衣袖,低聲央他:「別S人,好不好。」


 


我一動,肩頭剛包好的傷口又滲出血漬。


 


他暗了暗眸子,說好。


 


我偏過頭,看見書案隱秘的角落下,有一小攤未幹的桂花酪漬。


 


我裝作下毒了,去引心懷不軌之人。


 


蕭衍佯裝吃了,試探我是否心懷不軌。


 


怪不得師父常說,馭人者,攻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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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這場戲,也不知道是誰演得更好。


 


12


 


我舍身救下蕭衍的事情傳進了宮中。


 


幾日後,宮裡就來了旨意。


 


聖旨上說我真乃大晉福星,神機又妙算,皇上想請我入宮算算皇嗣一事。


 


這聖旨來得大張旗鼓,說得冠冕堂皇。


 


還特地挑了蕭衍不在府中的時候。


 


大概是用上了孟行川畢生的頭腦。


 


我坐著馬車入了宮。


 


龍椅上的孟行川,清瘦得我快認不出來了。


 


他狀似不經意,瞄了又瞄我的肩膀。


 


他瘦得實在不尋常。


 


不等他開口,我皺著眉大步上前,把住他的脈。


 


卻呆愣在原地。


 


這脈象和師父病S前是那麼像。


 


像將S之人的脈象。


 


他慌亂地抽回手:「你大,大膽!


 


「孤準許你請脈了嗎?」


 


從小孟行川想做什麼,我總是算無遺策。


 


可如今我卻算不出來他還能活到幾時。


 


他的身體已經熬不住了。


 


北狄人喂他吃的那些虎狼藥,絕不能讓他再吃下去了。


 


一旁的內官不管不顧地催問:「不知皇嗣一事,孟姑娘可算出一二?」


 


我抬眼看向孟行川,說得篤定:「皇上命中必有子嗣,隻需我為皇上在宮中祈福三日。


 


「請皇上務必信我。」


 


他怔怔地看著我。


 


半晌,別過臉,躲開我的目光:「孤聽聞,孟姑娘用的……禁術,會傷身。


 


「你在相國府中遇刺之時,就該知道,這裡不比江南安穩。


 


「孟姑娘還是……回家去吧。


 


「和蕭衍的婚約,孤自會想辦法幫你解除。」


 


他椅背後的龍,雕得張牙舞爪。


 


我輕聲說:「聽說皇上也自江南歸來,江南的尋常百姓,命數就長久了嗎?


 


「更何況,我在江南,沒有家了。


 


「京都,是我為自己謀的新家。」


 


從小孟行川就不聰明,但這一回,他應該能聽得懂我的話。


 


孟行川眸光閃了閃,終於低下了頭。


 


13


 


當夜,照我的吩咐,皇上寢宮內支起了一個十二扇屏。


 


屏內是他的芙蓉帳,屏外是我點起的九和香。


 


夜色旖旎。


 


不過一會兒,就傳來他煩躁的聲音:「美人呢?!孤的美人怎麼還不送來!」


 


我跪坐在地上,靜靜地看著為他祈福燃起的香。


 


今夜的美人,不會準時來的。


 


因為我塞了一個銀錠,給負責送人的內官。


 


讓他晚一個時辰再把人送來。


 


不出一會兒,孟行川敞著衣領,跌跌撞撞地自裡面轉出。


 


臉上有異樣的潮紅。


 


他迷離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小禾?小禾你怎麼……在這裡?」


 


語氣迷茫,似是記不起近日發生的事情了。


 


他皺了皺眉頭,一把將我從地上拉起。


 


力氣大得嚇人。


 


「你現在就給我回家……這裡有師兄……」


 


我勉強穩住身形。


 


他站在我對面咫尺之間,抬眼就可以看見他輕顫的睫毛。


 


我反握住他的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皇上。」


 


他站定看著我,似是聽不懂我在說什麼。


 


他的眼神愈發迷離,然後漸漸地向下遊移。


 


下一刻,我被他打橫抱起。


 


一旁侍奉的侍女沒有忍住,驚呼出聲。


 


他恍若未聞,轉身大步向屏風內的芙蓉帳走去。


 


14


 


如我所料一般,蕭衍來得很快。


 


快到我懷疑他早就入了宮。


 


他一腳踢開了寢宮的大門。


 


我坐在床邊,聽他聲音含著怒火,叫殿內的人都滾出去。


 


風雨欲來。


 


他快步走到屏風旁,頓了頓,終於還是出現在了我面前。


 


凌亂的軟榻上,孟行川被我五花大綁,嘴裡塞著布條,眼神已然清明。


 


蕭衍看到這幅場景,愣了一瞬。


 


我攢起一個笑:「蕭衍,我剛把孟行川扎清醒,你就來啦?」


 


孟行川的脖頸上還扎著幾根銀針。


 


蕭衍很快反應過來,少見地氣笑了:「孟起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很清楚。


 


孟行川寢宮內遍地都是眼線。


 


我侍寢的消息,此刻恐怕已經飛往了北狄。


 


一個大晉女子爬上了龍床。


 


明日天亮的時候,北狄就會在千裡之外賜我一杯毒酒。


 


以保證我不會率先誕下皇嗣。


 


如今,會救我的,能救我的,隻有站在我面前的蕭衍。


 


他見我不說話,眸子更冷:「所以小禾,這一回,你押上了自己的命,是嗎?


 


「小禾,你來京都,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眉眼彎了彎,說得真心:「為了你啊,蕭衍。」


 


他眸色似月色幽沉:「小禾,同一個花招,不會管用兩次。」


 


他不信我。


 


可我沒有騙他。


 


我嘆了口氣,斂了臉上的笑:「上次我說,我把命交給你。


 


「可你沒有告訴我,你的答案。」


 


他周身寒氣更甚:「所以你逼我要一個答案?


 


「用自己的命?」


 


孟行川被堵著嘴,在旁邊嗚嗚叫著。


 


蕭衍眯了眯眼:「為了他?」


 


我是要逼蕭衍,在我和北狄之間,做個抉擇。


 


可不隻是為了孟行川。


 


我平靜地看著蕭衍:「師兄遲遲無法誕下子嗣,是你的手段吧?」


 


蕭衍沒有回答我。


 


「蕭衍,其實你也不甘心一輩子背負著北狄走狗的罵名,不是嗎?」


 


他的眸子冷了冷。


 


師父說得沒錯,蕭衍暗中屯兵,絕非池中之物。


 


我本可以在他身邊再等一等。


 


可師兄的身子拖不住了。


 


命運如此,如今我隻能賭上一局。


 


賭他是不是有不臣之心。


 


也賭他心裡有沒有我。


 


若我還有時間,若我還要別的籌碼,我也不想用自己的命下注。


 


可這亂世之中,誰又能如意。


 


我眉眼又彎了彎:「所以蕭衍,你打算如何處置我?


 


「是看著我送命?


 


「或是告訴北狄,我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脈,你立一功,我保一命。


 


「我們各得其所?」


 


他嗓音清冷地打斷我:「又或者呢?」


 


我看著他的眼睛:「又或者,這個流落民間,剛剛被尋回的新皇,荒淫無度,君奪臣妻。


 


「蕭相國衝冠一怒為紅顏。


 


「大晉從此改朝換代。」


 


他輕淺笑開,眼底卻沒有笑意。


 


「小禾,我想救你,多的是手段。


 


「比如隨便找個S屍替你,然後把你囚在我相國府裡,一輩子不見天日。」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當初為什麼問我江南好不好呢,蕭衍?


 


「你在等的那個名正言順的時機,如今就在你面前。


 


「你想要江南的百姓,等你多久呢?」


 


他眸光微暗,掩著眼底的潮湧。


 


半晌,他看向孟行川。


 


我垂眸道:「他是孟策後人,有一身行兵打仗的本領。饒他一命,你用得上他。」


 


蕭衍負手而立在我面前。


 


「那你呢小禾?」


 


我輕聲說:「我留在你的身邊。」


 


永永遠遠地瞞著我的身份。


 


如他所願。


 


大殿之中靜了半晌。


 


這寢宮內透不進月色。


 


但他向我伸出他骨節分明的手。


 


好像和我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15


 


京都傳聞,相國公蕭衍未過門的夫人,被召入宮中祈福。


 


皇帝卻對臣妻行不軌之事。


 


相國公當夜帶兵入宮,斬了這荒唐的新皇。


 


蕭衍謀反了。


 


我成了禍水紅顏。


 


官員被斬被流放的旨意一批又一批地下來。


 


京都人心惶惶。


 


十幾年間,北狄在大晉朝堂內外,安下了無數暗樁心腹。


 


不將他們連根拔起,大晉根本沒有出路。


 


改朝換代,本就是大晉最好的歸宿。


 


這點我和蕭衍,其實都很清楚。


 


我將相國府的搖椅搬到了宮裡。


 


常常獨自一人躺在熟悉的搖椅上曬太陽。


 


聽內官說, 邊關突起一員姓孟的大將, S敵極為威猛。


 


大家都說是前朝孟策將軍的傳人。


 


就是相貌醜陋,常年戴著面具, 身體也不大好的樣子,身邊跟著個醫官吊命。


 


沙場S敵是孟行川自幼的夢想。


 


如今也算如願了。


 


京都入冬,開始飄雪了。


 


是我在江南沒有見過的那種大雪。


 


我吩咐侍女桃紅,每日都在我的寢殿內備好幹淨的鞋襪。


 


蕭衍喜歡幹淨。


 


桃紅輕笑說, 娘娘對皇上真是一往情深。


 


我打理著瓶中的梅花, 彎著眉眼說:「他長得那麼好看,我當然喜歡他。」


 


師父曾說, 謊話隻有說到自己都信了之時, 才不會露出破綻。


 


我騙他我對他一見鍾情, 騙了那麼久。


 


如今倒是真的分不清我的心意了。


 


那又如何呢?


 


我救下了師兄,保下了自己, 還為大晉換了一個新社稷。


 


代價不過是我的自由,和微不足道的真心。


 


已經是很劃算的買賣了。


 


我繼續對桃紅說:「當然, 如果能生個孩子就更好了。」


 


蕭衍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還說什麼喜歡我,這麼快, 就開始盤算起孤的身後事了?」


 


我鎮定地修好最後一支枝丫。


 


轉過身, 笑容晏晏地看著他:「蕭衍, 我說的從來都是真心話。」


 


番外


 


四歲那年, 我遇見了一個很好看的女人。


 


她帶著一個不比我小多少的女娃娃。


 


她見我可憐,把我帶回了家。


 


師父找到我的時候, 我在她的屋子裡僥幸多活了一個冬天。


 


「孩子,你住這裡嗎?你阿娘呢?」


 


他看著我腰間的玉佩,眼裡有殷切的期盼。


 


我猜出他大概是來尋那個女人的。


 


鬼使神差地,我沒有告訴他, 她不是我阿娘。


 


我說:「她S了,我把她埋在那邊的小山坡上。」


 


他抖著聲音問我:「那你叫什麼名字?」


 


「他還有塊玉佩,上面雕了條龍,龍尾巴泛著紫。


 


「【他」但是我想起那個嬌聲嬌氣的女娃娃。


 


一場瘟疫,她和她娘親一起病S了。


 


於是我把她們一起埋在小山坡上。


 


我其實一直很羨慕她。


 


她S了, 或許我能用用她的名字。


 


於是我學著她的語氣說:「起禾, 風禾盡起的起禾。」


 


當時我並不知道,原來用了她的名字,還要承擔她的命運。


 


師父攬住我的肩說:「小禾, 別怕,往後孟家會護你一生平安。」


 


他讓我把玉佩和那女人埋在一起。


 


我其實本想熬過雪天, 再拿去換點幹糧。


 


但是我好像不需要自己去找東西吃了。


 


所以我聽話地照做了。


 


從此和師父,還有他帶來的那個哥哥,在那間屋子住下。


 


後來師父病重,耗光了積蓄。


 


一籌莫展之際, 我突然想起那枚玉佩。


 


我去山坡上,連夜將玉佩挖出。


 


土裡的枯木劃破我的手掌。


 


滴落的血,隨著我的手, 落在土坑內露出的一大一小骸骨上, 頃刻滲入其中。


 


原來書上的滴骨驗親, 竟做不得真啊。


 


我顧不上疼,把玉佩拿去交給師兄,讓他拿去給師父換救命的藥錢。


 


可是我等了又等, 師兄沒有回家。


 


他們說,師兄因為那枚玉佩,成了皇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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