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禁庭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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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到了陛下跟前,要將陳芳官剝衣杖責。


9


 


可陛下隻是將我一把拽了起來。


 


「阿瑛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我的手觸碰到他燒焦的袖口。


 


他說他方才也衝進了長樂殿,但沒有尋見我。


 


以為我真的葬身火海了。


 


「直到那一刻孤真的害怕了,孤不能沒有你阿瑛,


 


這些年孤一直不敢,不敢踏進長樂殿來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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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復得的情緒,讓他緊緊抱住我。


 


可我隻是神色茫然,掙扎著要從他懷裡離開。


 


我躲去了陳芳官的身後。


 


「陛下恕罪,瑛嫔娘娘在火場裡受了驚嚇...」


 


「查!一五一十給孤查,長樂殿怎麼會好好的就起火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皇後。


 


皇後的臉色煞白。


 


沒多久就查到,是皇後慶生時表演的焰火,濺了火星到長樂殿。


 


可兩座宮殿並不是緊挨著。


 


中間也有其他的宮殿所在,怎麼就偏偏長樂殿的火勢這麼大。


 


幾乎被燒了個幹淨。


 


夜深霜重,一群人都跪在地上。


 


隻有我身上披了件陛下的墨狐裘。


 


查到最後被推出來的倒是個老熟人,胡公公。


 


他跪在地上不斷磕頭,磕到額頭都破了。


 


「老奴糊塗,老奴之前在長樂殿當差的時候,得罪了瑛嫔娘娘,


 


就在長樂殿周圍灑了許多的柏油...」


 


「狗奴才。」


 


陛下一腳將胡公公踢翻在地,他出於恐懼竟然當眾失禁了。


 


尿騷味讓我又回憶起了那天,他站在我床頭...


 


我控制不住地幹嘔,整個人昏了過去。


 


10


 


我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就想找陳芳官。


 


結果是陛下握住了我的手。


 


「阿瑛,我在這。」


 


我將手抽出來,整個人向後縮到角落。


 


一旁的御醫解釋說:


 


「瑛嫔娘娘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病情加重了,最好不要再刺激她,不然...」


 


「不然什麼?」


 


御醫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說:


 


「不然會心血耗盡,油盡燈枯...」


 


一時間殿內安靜地落針可聞,宮人們都斂聲屏氣不敢說話。


 


御醫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開始找補。


 


「多呆在熟悉的地方保持心境平和,還是有調養好的可能的。」


 


陛下這才和緩了臉,讓御醫開了藥來。


 


但我並不想留在這個地方,我想要回長樂殿。


 


我想要去找陳芳官。


 


胡公公出了事,陳芳官應該就不會挨打了吧。


 


陛下原本想阻攔,但估計是想到,方才御醫說的不要再刺激我。


 


於是隻是拿了件外袍披在我的身上。


 


「害你的那個胡公公孤已經處決了,


 


救你的那個小太監,孤讓他當了司禮監的總管,


 


孤要讓這宮裡的人都知道,你是孤放在心尖上的人...」


 


其實他說了一長串,我都沒認真聽。


 


就聽到那個救我的小太監,成了司禮監的總管。


 


因禍得福,陳芳官想必很開心吧。


 


他要獎勵我三個槐花糕才是。


 


我急著去討賞,臉上掩飾不住的欣喜,眼睛都有了神採。


 


「芳官他在哪呀。我要去找他!」


 


陛下看見我的神色一愣。


 


然而下一秒我就在長樂殿燒壞了半邊的宮門口,


 


看到了正在督工的陳芳官。


 


我衝過去撲進了他懷裡。


 


「芳官!」


 


「哎呦我的小祖宗。」


 


陳芳官方才注意到,


 


我身後還跟著一臉陰沉的陛下,


 


他慌忙跪了下來請罪。


 


11


 


陛下沒有叫他起來的意思。


 


直接越過他將我牽到了長廊處。


 


這裡是長樂殿最先開始整修的地方,空氣中還有木材焦爛的味道。


 


但基本模樣已經復原好了。


 


看著這一切,陛下心情似乎變得好了起來。


 


他指著檐角的青銅角鈴同我說:


 


「阿瑛記得嗎,這個角鈴,是孤之前抱著你掛起來的。」


 


我搖了搖頭。


 


「這兒掛的不是角鈴,是芳官做的娃娃。」


 


他的神色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不肯相信這一切,於是拽著我又去了八角亭,偏殿。


 


可我都不記得了,那些他口中的往事。


 


想要回憶起來的時,


 


隻有漫天大火,和長久等待留在心口慣性的酸澀。


 


他氣得砸了東西,更是拉了一旁侍衛的佩劍。


 


架在了芳官脖子上。


 


我不知道做錯了什麼,害怕得哭了出來。


 


「你不要傷害他,我不說了我什麼都不說了,


 


你要掛角鈴就掛角鈴,


 


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你不要傷害他...」


 


我整個人SS地擋在芳官面前。


 


可他好似更加難過了。


 


「葉時瑛,你居然為了一個奴才求我,


 


為了一個奴才,把我們的過去忘得一幹二淨!」


 


可我隻是神色茫然地看著他。


 


12


 


陛下憤怒地離開了長樂殿。


 


我將跪在地上的芳官扶了起來,


 


所幸他脖子上隻是劃破了一道紅痕。


 


並沒有很深的傷口。


 


隻是他整個人卻低著頭不肯看我。


 


「娘娘是貴人,不值當為了奴才這樣的。」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陳芳官。


 


在我面前的他一直是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哪怕是因為我得罪胡公公,


 


長樂殿被克扣膳食,他每天出門就會挨欺負的那些日子,


 


他都沒有這樣過。


 


可如今他跪在我面前,似乎想要將頭埋進塵土裡。


 


我恍恍惚惚明白了。


 


「是我給芳官帶來麻煩了嗎?」


 


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您知道奴才的,奴才怕S怕疼,


 


您是天上的雲,奴才不過是您鞋上偶爾蹭上的泥,


 


您不必為了奴才彎腰的。」


 


芳官說話也開始變得繞起來了,但我大致聽懂了。


 


我應該以後都不能同他一起吃飯了。


 


我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長樂殿,聽從那些內侍官的指引。


 


回到了陛下的寢殿。


 


我一點都不喜歡這兒,這兒又大又空。


 


風灌進來的時候都格外冷。


 


我縮在床腳,慣性去摸身上的小冊子,卻摸了個空。


 


我的小冊子不見了,


 


我在寢殿內找了一圈,聽說是陛下撿到了。


 


但是拿著那本冊子,怒氣衝衝去了長春宮。


 


13


 


我剛到長春宮門口,一個香爐就被扔出來砸到了我腳邊。


 


裡頭的兩人都吵得氣勢洶洶。


 


「如果不是你在從中作梗,孤和阿瑛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


 


如若不是看了阿瑛寫的這本冊子,孤還不知道,


 


皇後你竟在背後謀劃了這樣許多!」


 


其實遇見芳官之後,我就很少再寫那本冊子了。


 


時間久了,我也記不清那本冊子一開始,到底寫了些什麼。


 


但是顯然那本冊子的內容,與皇後有關。


 


陛下氣得要將她禁足。


 


這是皇後即位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


 


「不過是禁足三月,臣妾照做就是了,


 


長樂殿那位可是禁足了三年,


 


陛下以為如今重修個長樂殿,就能讓她回心轉意嗎?」


 


一道響亮的巴掌聲,讓所有人靜若寒蟬,


 


皇後低低的啜泣聲傳來,我轉身想要回避。


 


結果正好碰上了從殿內走出來的陛下。


 


我們離開長春宮後,走在長街上沉默了許久。


 


這樣的夜晚,似乎從前也曾經經歷過。


 


他還是沒有忍住輕聲問我:


 


「阿瑛,為什麼從前那些,你都不對孤解釋呢?」


 


他將冊子攤開遞給我。上面的記錄從封後大典開始。


 


眾人如何議論我是傻子做皇後,聖上昏了頭。


 


宮女如何玩忽職守,導致皇後禮服掉到炭盆裡,衣擺被燒壞了。


 


於是串通一氣推到我身上。


 


後來王美人流產,更是沒有人相信我一個傻子說的話。


 


所有人認定我雖然是無心之失,但的確傷害了皇室子嗣。


 


我也不再相信,自己對事情的認知判斷。


 


而是全身心依賴皇上皇後。


 


皇後叮囑我,要多對陛下說些從前開心的事。


 


「我也的確以為,過去長樂殿的五年,雖然貧苦艱辛,


 


但我與陛下相知相守,也有過開心的時刻。」


 


這本冊子一直記錄到我被囚禁長樂殿,


 


到胡公公那件事發生的那天。


 


想到那件事,我又控制不住心頭的惡心。


 


幹嘔了起來。


 


沒想到卻刺激到了陛下。


 


「葉時瑛,如今你想到這些同我的回憶,隻會覺得惡心了嗎?」


 


他一路拽著我回了寢殿,將我整個人摔在了床榻之上。


 


「你是不是早就忘了,你是孤的妃子!


 


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做孤的妃子,想去做那個閹人的對食!


 


孤不會給你這個機會。」


 


他鉗制住我的雙手,任憑我流淚哭泣他都不為所動。


 


殿外陳芳官在大聲請罪。


 


「陛下,瑛嫔娘娘還在病中不可受刺激,陛下...」


 


「滾!」


 


我趁著這個間隙,一頭撞在了柱子上。


 


14


 


我醒來的時候,御醫在給我包扎。


 


陛下站在一旁。


 


等所有人都下去之後,他才手足無措對我說:


 


「對不起阿瑛,孤不知道你之前受過刺激...」


 


想必是陳芳官將胡公公的事情告訴他了。


 


「你怎麼不告訴孤,你受了這樣的委屈,


 


孤恨不得將那狗奴才碎屍萬段。」


 


我並未抬頭看他,隻是支撐著坐起來,穿了鞋往外走。


 


「我要回長樂殿。」


 


沒有詢問他意見的意思,我自顧自穿好了衣裳就往外走。


 


才出宮門就見到了陳芳官。


 


他朝我行了個禮。


 


「長樂殿修好了,奴才來接娘娘回宮。」


 


很奇怪的是,陛下對於陳芳官接我回長樂殿的事情,並沒有什麼反對。


 


甚至接下來幾天,我在長樂殿過了幾天的舒心日子。


 


每日醒來就可以看見陳芳官。


 


他有時候在小廚房給我做糕點,有時候光著腳下池塘,


 


給我摘蓮蓬剝蓮子。


 


我下意識看他很緊,害怕他又像之前那樣。


 


對我說傷人的話,想要我離他遠一點。


 


「奴才隻是覺得娘娘那麼好的人,


 


值得更出色的丈夫,最起碼不會像奴才一樣,是個殘缺的...」


 


他話沒有說完,就被我捂住了嘴。


 


「你忘了,我們第一次見面,你還說我是個傻子。」


 


這樣說來,我又何嘗不是殘缺的呢。


 


有誰規定,隻有完美的人才能相愛嗎?


 


「世上總有人權勢地位容貌更高,但這世上隻有一個陳芳官。」


 


那天我們坐在八角亭玩了一晚上的骰子。


 


輸的人就講一件自己過去的事。


 


「這不是對你很不公平,我根本就不記得我的過去...」


 


「那娘娘就賭將來,如果輸一局,娘娘就要多開心一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我不記得那日,輸掉了多少將來的日子。


 


隻記得陳芳官同我講了他進宮之前的事。


 


他的母親是個傻子,被他父親撿了生了許多的孩子。


 


孩子太多了養不活,就把年僅十三歲的他,賣進了宮裡。


 


他恨他的父母,如果養不起為何要把他帶到這個世上。


 


但對於母親的情感更為復雜。


 


那些年幼時餓到大哭的日子,母親無助地隻知道哄睡他的日子。


 


也曾徹夜不眠為他驅趕蚊蟲。


 


那次被賣進宮,母親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是聽到他的哭嚎,也會SS抓住他的手不肯松。


 


結果被那個男人活活打S,陳芳官又撿了路邊的石頭,


 


砸在了那個男人的頭上。


 


「我無處可去,最終還是進了宮,


 


將那筆錢留給了弟妹讓他們做點小生意。」


 


我從石凳上跳下來,輕輕抱住了陳芳官。


 


但我太困了,後來就著這個姿勢就睡著了。


 


模糊中聽見陳芳官的輕笑聲。


 


他一定又在笑話我,睡覺沒個睡覺的樣子。


 


我直接把手環上了他脖頸,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芳官,你最近對我這麼好,是想我去陪那個很兇的人嗎?」


 


月色照得他的臉上一片晶瑩。


 


「娘娘是不是不想去?」


 


我點點頭。


 


「不想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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