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帆清醒時還顧忌著孩子,醉酒後,打得連親媽都不認。
身上有他用煙頭燙的疤痕。
他喜歡用這個方式折磨陳安緹。
報警沒用。
她忍得像根木頭。
孩子生下後,第二天。
她就去派出所報了警。
嫁給李帆是有目的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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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她的年齡推算,加上孩子的推算。
李帆觸犯的法律不輕,被判了十八年。
李帆的入獄並沒有讓她感到一絲愉悅。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很壓抑,煩躁,暴戾隱隱作祟。
她好像生病了,但是找不到病因,因為身上一點都不疼。
有的時候,她甚至想要掐S那個孩子。
那時候,抑鬱症的說法還不太普遍。
繩子套過脖子時,空氣緊縮,窒息的瞬間好像讓她忘掉了一切。
她喜歡上了那種瀕臨S亡的快感。
但是被父親一巴掌扇醒。
她想,就算是S也要去安靜的地方。
她帶著孩子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
丟棄的念頭一旦發生,就難以抑制。
不過,她有良心,在尋覓那種看似有錢的夫婦。
遇到了一個自稱是大師的神算子。
說自己算命準得很。
他免費為陳安緹算了一卦。
「你命裡無子無女——」
還沒有說完,陳安緹就笑了。
她起身:「老家伙,如果以後要是不屬實,我找你算賬。」
畢竟這行最怕口碑被砸了。
她放棄了那個念頭。
將孩子帶回家。
李這個姓不好,惡心。
陳這個姓也不好,封建。
她統統都不要,想要跟那些人劃清界限。
那會兒正值二月,戶外開著梨花,風吹過來時,像下雪一樣落下。
她用了梨這個姓。
坷為名。
沒想什麼,那個算命的說自己命裡無女,就看這孩子造化。命硬就自己活久點,如果相反,那她沒什麼可說的。
梨坷一歲生日時。
還不會說話。
陳安緹買了蛋糕,看著小孩睡熟的臉。
替她許了個願。
腦海裡搜刮了老半天,隻冒出一個詞。
木訥道:「長命百歲。」
兩歲生日時,梨坷將蛋糕上最好看的花摘下來送給她。
陳安緹又替她許了願望。
「長命百歲。」
三歲生日時,梨坷學著電視劇那樣,親了她的臉。
「媽媽,我愛你。」
她看著小姑娘乖乖閉上眼許願,燭光在那張小臉上跳躍,然後,也跟著閉眼。
還是——
「長命百歲。」
一年又一年,好像成了一種習慣。
陳安緹覺得是自己懶,懶得想別的願望,所以懶得換。
後來,就習慣性地,在自己生日時,也跟著用這個願望。
給梨坷許的。
她將一年一次的壽星願望,給了梨坷。
她看到梨坷偷偷穿著裙子,看到她想留長發。
她想起了當年的噩夢。
扼S才是最好的保護。
她知道梨坷恨她。
她也無所謂。
變壞一點。
不要像那些所謂的大人們說「女孩應該溫柔點,女孩留長發好看,女孩不穿裙子穿什麼」的束縛。
隻有變壞點,不漂亮就不會被壞人惦記。
她固執地想。
35
陳女士放慢了呼吸。
安安靜靜的,應該是做了一個美夢,臉上沒有痛苦,像是尋常日子那樣睡著。
隻是再也睜不開眼。
她提前寫了遺囑。
S後要將她的骨灰撒在海裡。
海水從來不會在一點地方停留,居無定所,那是另外一種自由。
也是她想要的。
盡管生前去的地方不少,但她仍然覺得不夠。
遺言是留給放不下的人。
她沒有。
她現在要去找那個遺憾。
得走快點。
她好像看到坷坷在黃泉路向她招手。
S丫頭肯定等著急了。
她跑了起來……
我哭得越來越大聲。
喊著她的名字。
叫她媽媽。
想要抓緊她。
巨大的悲愴堵塞喉間。
隻能眼睜睜看著。
病床上的人慢慢停下呼吸,旁邊的監護儀被拉成刺耳的直線。
她的右手垂落床沿,因為松力,手心落下一個東西。
就落在我腳邊。
是一個平安符。
背面,繡著我的名字。
36
第四年。
我來得算晚。
而且時間好像縮短了。
陳女士不在了,這世上思念我的人少了。
我在臥室找到了江燃。
他生病了,這幾天都沒有去公司。
窗簾被關得SS的,一絲光也透不進來。
地上是被打翻的藥瓶和藥,看不清是什麼。
他將被子拉得很高,蓋住了下巴,眉頭是皺著的,看起來很不舒服。
我從未見過江燃這般脆弱的樣子。
在我的認知裡,他一向無所不能,心理素質強大到極致。
看起來在做一個不好的夢,低吟著什麼,好像在叫誰的名字。
我正要湊近聽,沈融闖進來。
臉色凝重。
他拉開窗簾,手裡提著醫藥箱。
有光照著,我看清了地上散落的藥。
全是安眠藥。
「你是要把自己折騰S嗎?」
床上的人睜開眼,一臉倦怠。
伸出手,手背上有很多淤青,是多次輸液留下的。
沈融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也不能不管。
他是醫生,現在都快成江燃的專職醫生了。
「江眠呢?」
「我媳婦帶著呢,昭昭很喜歡她。」
昭昭是沈融的兒子,今年才滿一歲,江眠有了新的玩伴,性子開朗了點。
江燃看著輸液管裡流動的液體,發呆。
我很不喜歡他這樣。
這種感覺很熟悉。
陳女士病逝前,就是這個樣子。
沈融話很多,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房間裡隻有他的聲音。
「你這次太衝動了,旁邊明明有救生員,非要自己下水救人。
「那河都結冰了!會S人的!
「江燃,你不想想江眠,也要想想梨坷吧。她要是還在,得多擔心你。」
床上的男人動了動手指,終於有了活人該有的反應。
半睜著眼,聲音似夢囈。
「沈融。
「我夢到梨坷了。」
房間一下子靜下來。
沈融移開眼,看向窗外,不敢看他。
「她一個人在那裡,很害怕。
「哭得很厲害。」
他眼神空洞,聲音平鋪直敘。
江燃不是個會把心思掛在臉上的人。
等察覺不對時,江燃已經救不了。
他病了。
可以說是在梨坷S的那天就有了。
隻不過藏得很深,所有人都沒發現。
思念成疾,無藥可治。
37
晚上,沈融不在時,床上沒了人。
還剩下半瓶的營養液。
這會兒已經很晚了,街上的店鋪基本打烊了。
江燃推開門,裡面的老板正要委婉趕客時。
他遞過去一張卡。
「您好,我想文身。
「價格你隨便開。」
老板幾乎沒猶豫,讓他先坐。
「先生想文什麼?」
江燃寫得一手好字。
他將想文的寫出來。
梨坷。
老板笑了笑:「您愛人的名字嗎?」
「是。」
「想文在哪裡?」
江燃扯下點衣領,皮膚白得能看到皮下青筋:「脖子。」
文身是個慢工活。
老板很健談。
「您是想給愛人一個驚喜嗎?」
男人半垂著眼皮,不知疼痛,看著地上的影子發呆。
「嗯。」
老板笑道:「那她看到了肯定很高興。不過,有時候有些男士過來文後,第二天都會被媳婦逮過來洗掉,你就不怕她生氣嗎?」
江燃抬起頭。
燈光落進眼睛裡,照得很亮很亮。
「她會生氣嗎?」
老板覺得這位長得好看的客人挺怪的,不是貶義詞。
氣質是那種出生於古樸傳統的家庭,舉手投足都是教養。
文身這種事情在普通家庭裡都算是一種不容理解的叛逆行為。
所以,他應該很愛自己的妻子。
可為何,從這些對話中給人的感覺是,悲涼。
38
江燃文身的事情可大可小。
從公司傳到了江家。
婆婆支走了江眠,來找他談一談。
男人病還沒有好,握拳抵唇咳嗽了幾聲。
後頸骨凸起,顯得人消瘦。
她是又氣又心疼:「這麼多年了,你還忘不掉嗎?
「江燃,你到底在做什麼!梨坷再好,她也S了,這麼多年,再好的感情你也該放下了。
「況且,你們有什麼——」
「媽!」他眼裡的冷靜破碎,暴露出難以抑制的偏激。
沒了理智的江燃是個失控的瘋子。
不過好在,他克制下來,深呼吸。
語速放緩,在道歉:「對不起。」
婆婆也意識到自己說過了。
嘴唇嚅動,什麼都沒再說了。
39
沈融是在醫院找到的江燃。
「你受傷了?」
江燃襯衣袖口有血。
他不語,抬了抬下颌,裡面的醫生正在給一個女人看診。
沈融順著看過去,怔住。
「她……」
「梨坷?」
不是我。
是與我長得相似的人。
我看得眼睛發酸,因為盯了好久。
身體也在不知不覺中變輕。
這次的時間過得很快。
或許在江燃的記憶中,那個叫梨坷的人,越來越陌生了。
40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前。
有人剐蹭到江燃的車。
對方寫了個紙條,正要別在把手上時,駕駛室的車窗落下。
她眼裡生出驚豔之色,說話磕磕巴巴:「對……對不起先生,我不小心的。」
遞出手中寫好號碼的紙條。
江燃的視線在她臉上停頓了三秒,摁滅手中的煙蒂,扔在煙灰缸裡。
「不用。」
女人不肯走,堅持要提出賠償。
江燃是來醫院做檢查的,他的感冒拖得有點嚴重了,還咳出血。
昨晚江眠嚇哭了。
她變得患得患失,央求爸爸來醫院好好養病。
男人關好車窗,拔了鑰匙下車,身後的人也追了上來,跟著進了電梯。
她眼裡意味分明:「先生是來看病的嗎?」
江燃沒有攀談的意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