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外面傳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凌風。」
我與季凌風循聲望去。
一個青衣少年從夜色中出現,飄然落在牆頭。
巨大的圓月在他身後,映得他好像踏月而來的神君。
11
「我收到傳信,馬不停蹄地趕來救人。結果你倒好,優哉遊哉在這花前月下。」
青衣少年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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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憤道:「季凌風,你不是人!」
季凌風嘴角一抽:「別胡說八道,這是我妹。」
我眉眼彎彎,朝他一笑。
少年愣住,白淨的臉上爬滿紅暈。
深沉道:「哥,你知道的,我一直沒有妻子。」
季凌風賞了他一巴掌。
12
我暗暗打量這個突然出現的少年。
劍眉星目,容色俊美,腰間懸一把長劍。
光是站在那兒,就滿是熱烈而又自由的氣息。
這一瞬間,我斷定,舅母要尋的那個改變表哥的人就是他。
「妹妹,你這樣看著我,我可是會害羞的。」
慕雲澤笑眯眯的,看著很和善。
可我直覺他不會像表面這麼無害。
垂眸朝他行了個禮:「抱歉,公子,是我冒犯了。」
「哎哎哎,我就隨口一說,你別當真啊。」
他沒想到我這麼一板一眼,頓時手足無措。
雖然可能不那麼簡單,但還是可以拿捏的。
季凌風「嘖」了一聲:「她膽子小,你別逗她。」
「行了,時間不早了,我們快走吧,被察覺到就都完了。」
慕雲澤伸了個懶腰:「那妹妹,咱們下次見了。下次給你帶見面禮。」
我目送他們跳上牆壁,消失在夜色中。
嘆了口氣。
傻子,哪裡需要下次啊。
13
我預料得果然沒錯。
一刻鍾後,我們又見面了。
身形颀長、淡漠如冰的青年一手一個,扔在地上。
我垂眸看著地上掙扎的季凌風。
心裡竟微妙地生出快意。
如果我也有這樣絕對的武力值就好了。
他不願成婚,就把他關起來,等到他願意為止。
他可以永遠屬於我。
14
我有點感激地看著那個冷冰冰的青年。
「凌寒表哥。」
他點點頭,踢了一腳被五花大綁的弟弟。
「你再動,回頭伯母見了,會把你的月俸都扣光。」
季凌風呸了一聲:「你以為誰都像你,把那點歪瓜裂棗當命根子。」
季凌寒很認真地反駁他:「銀子不是歪瓜裂棗。」
季凌風:……
「蠢貨。」
季凌寒有點不高興:「凌風,不可以罵兄長。你真是越發沒規矩了,我會告訴伯母,讓她來教訓你。」
季凌風:……
少年一臉崩潰。
「要不你還是把我S了吧。」
季凌風一向有點怵這位二房的堂哥,我很心疼,上前解圍。
「凌寒表哥舟車勞頓,定是累了吧,不如先回去就寢。」
我想了想,補充了句:「我最近得了兩根月麟香,回頭送去您房裡,願表哥今夜有個好夢。」
月麟香,一炷千金。
季凌寒眼睛亮了亮,他承諾會在舅母面前替我求情。
他走了。
然後今晚跪在祠堂的就成了三個人。
季凌風、慕雲澤,加了一個我。
季凌風嘲諷:「你送他月麟香有什麼用?還不是轉頭就把你賣了。」
我細聲細氣:「表哥,需要我幫你把繩子解了嗎?」
季凌風:……
15
我和慕雲澤早就吃過飯了,不太餓。
但季凌風沒吃,還被打了一頓,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跪在他身邊,很是擔憂:「表哥,你隻要服個軟,就能出去了。」
季凌風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想得美。」
我很難過,SS咬住唇瓣:「十幾年都沒事,為什麼這次回來,就一定要退婚呢?」
乖乖回來繼承家業,然後娶我不好嗎?
是因為慕雲澤嗎?
眼中S意一閃而過。
「因為不喜歡你。」
雙手猛然收緊,險些落下淚來。
我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他的冷言冷語。
但這簡單六個字,刀子一樣刺進心裡,攪得我面色發白。
我仿佛把自己踩進了泥裡。
即使季凌風態度激烈地要退婚,在心底深處,我卻依然想要挽回他。
意志消沉時,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哇!」
我和季凌風循聲望去。
隻見慕雲澤一件驚嘆:「原來你們京城人都管未婚妻叫妹妹啊,真會玩兒。」
季凌風面色泛青。
我狠狠閉眼。
要不還是S了他吧。
16
我們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才被抬出去。
出來後在床上休養了好久。
我有意無意打探季凌風的消息,但隻得知他被舅母關在房中。
頗有些鬱悶。
隻好拿了古琴在院子裡彈了起來。
我選了首風格激烈的曲子,發泄心中的不快。
一曲畢了,心情卻也沒有好轉多少。
上面卻傳來「啪啪啪」的掌聲。
「表妹這一曲當真妙極,是我這麼多年來見過彈琴第二好的人,比第一也差不了多少。」
我抬頭望去。
慕雲澤一襲青衣側坐在牆頭,手臂搭在右腿上,左腿悠闲地在空中晃動。
吊兒郎當,沒個正形。
「表哥琴技高超,我遠遠不如。慕公子這樣說,折煞我了。」
「你提你表哥幹嘛?」慕雲澤納悶。
我擰眉:「公子遇到的琴技第一好之人,難道不是表哥?」
慕雲澤「啊」了一聲:「我都沒見過你表哥彈琴,怎麼知道他技術怎麼樣?」
季凌風沒給他彈過琴?
我心裡升起一陣竊喜,微妙地感覺贏了他。
但除了季凌風,誰還能壓我一頭?
心裡閃過一絲不服輸。
我問他:「那第一是誰?」
慕雲澤笑說:「是我曾經路過明鏡湖時遇到的一個老人,不知名姓,隻覺對方所彈琴曲宛若天籟。再回神時,已人去船空。」
我遺憾:「可惜了,真想見識下慕公子贊不絕口的琴音。」
慕雲澤想說什麼,卻突然眼神一凜,從牆頭翻了下去。
同時,院門傳來季凌墨的聲音。
「清兒姐姐,你在裡面嗎?」
季凌墨?
他來做什麼?
婢女把他放了進來,清秀可愛的少年緊張兮兮地把我打量了一番。
我不覺好笑:「凌墨表弟這是在做什麼?」
他松了口氣,小聲說:「方才在外面好像聽到有男子的聲音,我擔心有什麼歹人威脅姐姐。」
我心中一凜。
門外的婢女都沒察覺到慕雲澤,季凌墨離那麼遠還能聽見?
他什麼耳朵?
要是傳出去我院子裡進了外男,我可就完了。
不動聲色地打消他的懷疑。
「你聽錯了吧,我院子裡怎麼會有男人呢?」
季凌墨點點頭:「那應該是我多想了。」
可他說話間有意無意地瞥向那堵牆。
我有點慌,直接站他面前擋住目光。
「表弟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季凌墨這才把目光放在我身上,白皙的臉上點點紅暈。
修長的雙手捧著一個木盒遞給我。
「這是我新做出來的東西,送給姐姐。希望你能喜歡。
「不喜歡也沒關系,雖然我花了一個月才做出來。」
嘴角一抽,他都這麼說了,我能不喜歡嗎?
季凌墨喜歡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出來後總會送我一份。
他說我鑑賞能力極強,可以幫他評判一下。
我很受用,所以即使不喜歡他,也勉為其難答應了這個要求。
這是一根極漂亮的銀簪,樣式是時下京城最流行的。
瞧著確實不錯。
季凌墨說這根簪子可不隻漂亮這一個用處。
我來了點興趣。
少年朝我露出一個乖軟的笑容。
「我來給姐姐示範一下吧。」
他對著牆壁,拿著那根簪子,也不知道打開了什麼開關。
簪子瞬間射出了許多根銀針。
穿透力極強,把牆射出了好多個小洞。
我欲阻止的手停在了半空:……
非常有用,就是不知道牆後的慕雲澤怎麼樣了。
季凌墨眨著無辜的狗狗眼:「我特意做給姐姐防身的。要是遇見什麼不懷好意的男人,比如喜歡爬女孩子牆的,隻要按動機關,就能把對方射成篩子。」
我咽了口口水,艱澀地笑笑。
「你有心了,姐姐很喜歡。」
這就是我不會直觀地表現出討厭季凌墨的原因。
一部分給季凌風留個好印象。
另一部分,我怕他暗S我。
17
季凌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眼牆壁。
和我說:「一不小心把姐姐的牆弄壞了,回頭我找人來修吧。」
我自是滿口答應,然後第二天看著自己比原來高了不止一點的牆陷入了沉思。
但現在,季凌墨剛走。
我連忙在牆壁上敲了敲。
「慕公子,慕公子,你還好嗎?」
慕雲澤:「不太好。」
他撐著牆翻了過來。
身上倒是沒什麼傷,但臉有點白。
我松了口氣,轉而有點不高興。
這不是沒事嗎,語氣這麼衝幹嘛?
季凌墨再怎麼討厭,那也是我洛婉清的表弟。
我對他說:「家中幼弟頑皮,不經意冒犯了公子,但他也沒想到當時會有人躲在牆後,實屬無心。好在公子也沒受傷,便大人不計小人過吧。」
慕雲澤氣笑了:「季家表妹,你知道我們現在像什麼嗎?」
「什麼?」
「像見不得人的外室受盡委屈後,還要聽丈夫為正室開脫。」
我:……
「慕公子,慎言。」
慕雲澤從善如流閉了嘴。
可話又說回來。
我還是忍不住小聲嘀咕了句。
「都外室了,本來不就不佔理。」
慕雲澤危險地眯起眼,我心裡升起危機感,連忙轉移話題。
「你先前那被打斷的話,是想說的什麼?」
慕雲澤雙手交叉背在腦後:「哦,那個啊。」
「我是想問你,是不是想找提高自己琴技的方法,好壓那神秘人一頭。」
嗯?
要知道這麼多年來,我都把自己強烈的勝負心掩藏得很好。
提起洛婉清,大家想到的一定是謙遜禮貌、溫柔和善。
沒有人會用「想壓別人一頭」來形容我。
我撩起耳邊碎發。
「慕公子說笑了,我最多隻是想欣賞那位高人的琴音罷了,可從來沒有打壓別人的想法。」
慕雲澤一臉驚奇:「哈?開什麼玩笑,你的想法別太明顯。」
我深吸一口氣,額角青筋凸起。
見到慕雲澤不過幾天,我每天都想弄S他。
這人怎麼比季凌墨還討厭!
少年突然湊近我,直直注視著我的眼睛。
我呼吸一頓,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裡,我所有的心思仿佛都無所遁形。
「季家表妹,有時候,不用事事都偽裝,不然活得會很累的。」
他的眼裡盈滿了笑意,與時常不太正經的外表不同,那笑意居然有點稱得上溫柔。
我有點被蠱惑了。
情不自禁開口:「可有些事讓旁人知曉了,是要被嘲笑的。」
多年的高壓培養,完美溫柔的假面,早已與我的血融為一體。
我不敢在任何人面前卸下它。
明面上的自己,是假的。
那內裡的自己呢?
那個自己,更加不堪,會對和善的季凌墨產生怨懟,會對季凌風產生陰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