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箏不由得愣了愣,手裡的白粥險些端不住,便將碗給了溫顏。
「我煮了好久呢,你喂他吃點吧。」
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望,溫顏把那碗粥隨手給了一個下人。
喬箏回去一個人吃了一鍋,撐得肚子圓滾滾。
她記得有人說過,肚子滿滿的心就不會空了。
可心裡就是怎麼也填不滿。
外面冰天雪地,喬箏有意離開,一出門就被北風吹了回來。
等等吧,等到春天自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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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溫顏容不下她等到春天。
喬箏把自己裹成了一個球。
溫顏說要帶她騎馬。
雖然知道對方大概是不懷好意,但喬箏絲毫不懷疑自己如果拒絕溫顏會把她綁在馬上拖出去。
溫顏和她說了許多話。
「父親答應借兵給傅徵,條件是聯姻。喬箏你明白嗎,你是他的阻礙,有你在他永遠無法成事。」
喬箏點點頭,表示理解。
四周白茫茫一片,不知道走了多遠。
溫顏松了口氣,「你能明白就好。」
她揮起馬鞭,很快就消失不見。
腳印被大雪掩蓋,喬箏徹底迷失了方向。
幸虧自己穿得很厚,一時半刻凍不S。
如今的年月十室九空,隻要找到屋子喬箏還是能活的。
於是她騎著馬,慢吞吞地走。
不知要去哪也沒有地方可去。
天黑之後更分不清方向,喬箏的腦袋暈暈乎乎。一個沒坐穩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趴在雪地裡。細碎的雪灌進領口,凍得她一哆嗦,卻怎麼也起不來。
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
就這麼靜靜地等S算了。
喬箏又聽到了馬蹄聲。
那人在她身邊停下,喬箏被人扶起。
又顛簸了一會,找到了屋子。
喬箏的馬還在這裡呢。
原來自己離房屋不過幾裡,看樣子今天是S不成了。
於是努力睜開眼睛,果然看到了傅徵的臉。
「我就知道你會來。」
風雪太大,今日隻能在此歇息。
喬箏撿來樹枝,傅徵削去潮湿部分。
火堆一架起來人就暖和多了,喬箏撐著下巴,看對面傅徵冷酷的臉。
「她讓你走你就走?」
「我又打不過她。」
傅徵抬起頭,面色陰沉,「你不會搬救兵嗎,不會去找我嗎?」
喬箏鹌鹑似的縮著腦袋,手指在地縫裡扣出一道又一道痕跡。
「可是傅徵,我以什麼身份待在你身邊呢?」
這問題連傅徵都是一怔。
喬箏接著說:「我做過沈徹的人,做過明月樓的娼妓,我這樣的人天生就是被瞧不起的。」
傅徵說:「我也不是好人,我認賊作父。」
他一點點挪到喬箏身邊,手上的後背讓他抬起胳膊有些許困難。
喬箏適時地歪了身子靠在傅徵懷裡。
「人們會說你是忍辱負重,而我就是自甘墮落。」
「等我弑父之後他們就會說我大逆不道,禽獸不如。」
傅徵衝喬箏笑:「我們兩個狼狽為奸,是天生一對。」
喬箏仔細地看,傅徵實在年輕。年輕到說情愛兩個字就像是玩笑。
於是喬箏又很認真地說:「我不能生孩子。」
傅徵:「我知道。」
「我以前被賣進明月樓,在那裡待了好幾年。」
傅徵:「我知道。」
「我伺候過沈徹,你親眼見過的。」
傅徵:「我知道。」
他的手很溫暖,緊緊包裹住喬箏冰冷的雙手。
「可是這些都沒有你好好吃飯重要。」
喬箏鼻頭一酸,眼淚很快濡湿了頭發。
「你和我在一起會被人看不起的。」
傅徵說,「我做你一個人的英雄就夠了。
「我們相依為命的情誼總要深些再深些。這世上僅有的兩根藤蔓要彼此糾纏在一起才能好好地活下去。」
喬箏想起王妃被丟下的那一天。
「喬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和傅徵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喬箏深吸了一口氣,忽然有了力氣,她不想S了。
可是喬箏清楚,她的身子骨太差了。
差到她悄悄嘔出了幾口鮮血。
6
溫顏是個脾氣很倔的姑娘,她認準了傅徵就S也不肯走。
硬是求著父親出兵。
在討伐傅塵的前一天晚上,傅徵送給了喬箏一支鳳凰釵。
六十四顆寶石在月色下熠熠生輝,襯得喬箏蒼白的臉都有幾分嬌豔。
傅徵說他會把喬箏捧得高高的,會讓她做天下最尊貴的人。
喬箏又想到了那個書生。
「等我考取功名,就八抬大轎迎你過門。」
喬箏終於分辨出謊言與誓言的區別,高興得她抖落了幾滴眼淚。
兩軍對壘那天喬箏終於又見到了傅塵和他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白月光。
他們還有了兒子。
怪不得跑路那日那樣幹脆,原來是珠胎暗結。
那王妃算什麼呢,她那麼喜歡傅塵。
喬箏剛到王府的那段日子每天都能看到王妃通宵達旦地等著傅塵。可惜,那個人從沒來過。
求娶的是他,厭煩的也是他。
喬箏惡毒地想,可不能讓他這麼痛快S了。
她找來鐵鏈,把傅塵和白月光綁在一起。
沒有下人,沒有綾羅綢緞,連吃飯都需要自己種地。
喬箏痛快地想,她倒要看看,這對奸夫淫婦到底是誰先S了誰。
她拿出王妃的畫像,逼他們每日對著畫像懺悔。
至於那個孩子,喬箏偷偷告訴他。隻要他能狠下心S了自己的爹娘就能獲得自由。
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就該鎖S。
喬箏越想越開心,冷不丁咳嗽起來。
粉色的泡沫在喉嚨裡咕嚕咕嚕響,她艱難地咽了下去沒告訴傅徵。
進城那天,喬箏戴上面紗卻還是被人認了出來。
她來不及反應就被砸了一顆爛白菜葉子。
大概是用來沤肥的,味道有些難以形容。
喬箏捂著臉,躲在傅徵背後。
於是傅徵也被砸了。
傅徵怒不可遏,把搗亂的人都抓了起來。
他有些偏執地想,這些侮辱喬箏的人每一個都該S。
可嘴長在別人身上,再怎麼抓也總有人罵喬箏是蕩婦是娼妓。
就好像總有人罵他是認賊作父一樣。
現在他又多了兩條罪名。
一個是S了養父,一個是S了親爹。
傅徵堵不住他們的嘴,就決定把人拉到菜市場砍頭。
他就不信幾顆腦袋落地還有人嚼舌根。
如此,傅徵又多了一項罪名,暴政。
溫顏勸不住,就隻能去找喬箏。卻撞見喬箏把剛吃下去的飯都吐了出來。
裡頭帶著黑乎乎的血。
她嚇了一跳,見喬箏抱歉地對她說。
「嚇到你了吧,將S之人就是這樣的。」
溫顏起了點惻隱之心。
「請大夫來看過了嗎?」
喬箏搖搖頭,「我的身體我知道, 沒救了。」
她受的折磨太多, 自己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傷了根本。
於是叮囑溫顏。
「別告訴傅徵。」
溫顏一臉凝重, 「怎麼可能不告訴他?難不成你就等S嗎?」
喬箏想, 溫顏其實也不是個很壞的姑娘。隻是太任性了。
這樣的人生真爽,下輩子喬箏也想當大小姐。
她沒繼續和溫顏說話, 大概也能猜出來傅徵早就知道她的病, 不然不會這麼暴躁。
喬箏走到菜市口, 挨個給那些人松綁。守衛不敢攔她, 就眼睜睜看著抓來的幾十人跑了個精光。
放完人,喬箏拍拍手。坐在石墩子上等傅徵,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就看傅徵從路的盡頭慢慢走過來。
第一次見面傅徵才十二歲。
無憂無慮的世子爺,金尊玉貴的世子爺什麼時候變成了冷酷無情的閻羅爺。
「為這麼點事就要S人至於嗎?」
傅徵沒有回答她, 隻問:「怎麼穿得這麼少。」
一點也不少。
喬箏裹著厚厚的袄子, 可現下桃花都開了。
「你還沒回答我。」
傅徵悶頭悶腦的,「他們讓你不開心了。」
喬箏其實挺開心的。
她伸出手讓傅徵抱她回去。
傅徵抱著喬箏,懷裡的人實在輕,像是抱著一團棉花。
「你好好吃飯了嗎?」
「吃了。」喬箏說, 刻意隱瞞後半部分。
「就是都吐了出來。」
大夫一波接一波地來,都沒法子, 隻能吊著命,
喬箏早些年被粗暴地落了胎, 被水流衝了一天一夜。伺候沈徹的那幾年又傷了內裡, 中毒之後或許還有救, 可她還在雪地裡熬了那麼久, 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喬箏吃不下飯, 隻能每日灌些漆黑的苦藥。
幾乎每時每刻都能感覺身體的幹癟, 可每當她要入睡傅徵就會灌進來一碗藥。
於是喬箏又能再撐一撐。
她想走,傅徵卻不讓她走。
傅徵求她:「再堅持一下, 已經熬了這麼久, 喬箏,你不能在這裡倒下啊。」
傅徵將鳳凰發釵戴在喬箏頭上, 「我們還沒白頭偕老呢。」
喬箏哼了一聲, 「我才不想變成老太婆呢,頭發白花花的醜S了。」
傅徵就誇她全世界最漂亮。
喬箏就笑,笑著笑著就睡了過去。
緊接著又是一劑湯藥, 她再次醒了過來。
反反復復連溫顏都看不下去。
「傅徵你還是人嗎?讓喬箏走吧…」
傅徵冷冷地說:「你懂什麼?我們是要相依為命一輩子的。」
從喬箏沒有離開, 從她主動走向沈徹, 從她犧牲一切也要保全傅徵,他們就注定要糾纏一輩子。
傅徵喃喃:「你懂什麼?」
溫顏不懂,她隻知道喬箏很辛苦。
她開始日夜照顧喬箏, 一半愧疚一半可憐。
要不是她把喬箏扔在雪地裡她也不會病入膏肓。
「對不起, 是我害了你。」
「不關你的事啦!」喬箏抿著唇,「早晚問題,就算沒有那件事也隻有三五年好活。」
她目光下移, 望向溫顏的手腕。
「你手上是相思子嗎?」
喬箏眼皮直跳,她理不清裡頭的彎彎繞繞,卻也知道她還活著是看王妃的面子。
「【隻」喬箏向溫顏撒嬌。
「求求你給我好不好, 我真的很想好好睡一覺。」
溫顏猶豫片刻,還是摘下了手串。
溫顏知道摘下手串之後,這輩子她和傅徵再沒有緣分。
喬箏咬碎相思子,笑著看向溫顏。
「你還不走嗎?」
傅徵回來時喬箏已經睡著了, 落了滿地的相思子。
他一邊說著喬箏胡鬧一邊撿起一顆放進嘴裡,然後摟著喬箏沉沉睡去。
早在喬箏偷偷埋葬王妃的那天傅徵就知道他們兩個誰也離不開誰。
可他睡了一覺壓根沒S!
滿地都是紅小豆,沒有一顆相思子!
隻有喬箏終於可以安安穩穩睡一個永遠不用醒來的好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