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夫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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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出徵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


 


作為季將軍貼身的護衛,我負責把府裡要納妾的消息告知夫人。


 


夫人聽聞,不喜不怒。


 


卻在納妾大婚當晚,趁四下無人,將我喚進屋內,


 


她雙眼雙手鎖住我,嘴角魅笑,道,


 


“樂川哥哥,我後悔當初沒選你了。”


 


01


 


大軍回京復命路上,多出一頂華轎隨軍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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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中季將軍正抱著懷孕的麗娘情意綿綿。


 


身為將軍護衛,我紅著臉騎馬在側。


 


麗娘嫵媚動人,聲音嬌嗔,不知在將軍耳畔說了什麼。


 


季將軍伸手將我喚來,吩咐道,“樂川,進了鎖陽關,三天便可抵京。你騎快馬先行一步,讓將軍府管事安排好婚事,我要讓麗娘風風光光嫁入府。


 


還有……讓念知有個心理準備。”


 


念知是正牌將軍夫人。


 


“遵命。”


 


我揚鞭,馬嘶哄,風沙起。


 


剛到將軍府,夫人身邊丫鬟小桃瞥見我,慌忙放下手中的藥罐,邊往裡跑邊大喊,“夫人,夫人,陸護衛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我隨著小桃輾轉來到後院,夫人正坐在海棠樹下吃茶,不似往日風火,青白素衣,麗雅沁人。


 


我單膝跪地行禮,“夫人,大軍已過鎖陽關,不日便可回京。”


 


“哦。”


 


夫人放下手中茶杯,淡淡回應。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隨後,夫人詢問,“她,那個女子,也回來了嗎?”


 


我愣住了,輕嘆息。


 


鎮南大將軍季雲風揮兵十萬,勇武作戰,直取蠻族王首級,預計可換安國南境十年安穩無虞。


 


聖上大喜,封賞其為“南域絕境大將軍”,褒獎甚多,引來無數贊譽與非議。


 


凱旋之師還未至京,全城已熱議不斷。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也傳遍街頭巷尾。


 


愛妻出名的大將軍,要納一個不知名的女子為妾。


 


夫人早已聽見風聲有所準備。


 


將軍讓我先回來通傳一聲,實在多此一舉。


 


夫人示意我起身,道,“右護衛,你我自幼相識,你又跟隨將軍多年,我信你絕不會騙我。事已至此,不如跟我說清原委,也好過我親自去問那女子。”


 


我抬頭,對上一雙幽怨的眼神。


 


夫人相來性格乖張,現在卻如此文靜,看來,納妾的消息讓她心中受了不少磋磨。


 


那個笑顏如花的明豔少女,我終歸是弄丟了。


 


02


 


南境山林簌簌,處處是蒼蒼莽莽的深山。


 


蠻族狡詐,幾次正面交戰吃虧後,便將部隊化整為零,全數隱入深山。


 


大軍與蠻族在深山中輾轉作戰,但因對地形、山貌不熟,多番陷入蠻族陷阱。


 


一次,將軍好勇,深入敵營,斬S數十名敵軍,卻被暗處冷箭所傷,中了南境蠻族奇毒。


 


軍醫無計可施,大軍隻能找到一處土寨,求助本地人。


 


麗娘是土寨的採藥女,在她寸步不離的貼心照拂,將軍獲救並康復。


 


隨後徵戰,便帶上麗娘,由她配置解毒藥並繪制群山圖貌,功勞顯著,將軍甚喜。


 


徵戰五月,將軍與麗娘便朝夕相處五月。


 


將軍從一開始的“麗姑娘”“麗參謀”,逐漸喚成溫柔的麗娘。


 


大敗蠻族那一夜,全軍歡宴,將軍許麗娘三個心願,麗娘所願第一便是嫁入將軍府,服侍將軍左右。


 


將軍與夫人心意深厚,許過山盟海誓,一生一世隻一人。


 


這一心願,讓將軍多番愁思,進退兩難,當晚喝了好多酒,晚上便進了麗娘的營帳。


 


回京途中,麗娘懷孕了,將軍不再故作拘束,當著眾人抱著她轉圈,歡呼,“麗娘,跟我回家,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夫人聽完我的話,眉頭微蹙,起身拂袖將桌上的茶杯掀落。


 


茶杯落地碎裂的聲音刺耳,她早就動怒了。


 


我連忙下跪請罪,“請夫人贖罪,是小人沒有照顧好將軍。”


 


夫人輕笑嘲弄一句,“朝夕相處?情誼深厚?他道是慣會找借口。”


 


隨後轉身回房。


 


小桃關緊門,惡狠狠瞪著我。


 


管家收到將軍快報,趕來詢問我和夫人的意見。


 


管家著急忙慌,“右護衛,這快報是真的嗎?府裡當真要舉辦婚宴!?”


 


高門子弟納妾,從不設宴,將軍此舉,既傷了夫人的心也當著全城百姓打了她的臉。


 


我低頭默不作聲,管家隻能上前叩響房門,“夫人,您給奴才一個準話吧,如果辦喜宴現在府裡就得張羅起來了。”


 


夫人和將軍結婚三年,即便恩愛非常,但終究還是外人。


 


況且夫人三年並未生下一男半女,高堂季太夫人那邊早有闲言碎語。


 


小桃護主心切,上前推開管家,怒氣道,“滾開!滾開!我真是瞎了眼,還一直以為你們是真心待夫人。現在二夫人還沒進門,你們就替她開始搖旗了?”


 


管家不悅,回懟,“小桃,這是將軍的命令,我也隻是依命行事,何錯之有?”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勢要論出勝負。


 


爭吵片刻,夫人的聲音從房間裡輕悠悠傳出,“方管家,按將軍意思辦吧。”


 


管家得令,離去。


 


我知道,夫人心裡一定萬般委屈、氣憤,隻是表現得如此平靜。


 


我記得,她以前喜怒是立即發作的性子,現在竟也學會了隱藏。


 


小桃還想辯說兩句,被夫人打斷。


 


“樂川,幫我做件事吧。”


 


聽見夫人叫我,我愣了愣。


 


樂川,這個名字她已經沒叫過了。真沒想到,此生還能聽見她喚我的名字。


 


我作揖回復,“夫……夫人請講。”


 


屋內傳來一聲嘆息,隨後是釋然的聲音,“院子裡的海棠,我看膩了,幫我砍了吧。”


 


海棠……我不敢回應,呆在原處。


 


小桃開門進屋,不解道,“夫人,這海棠!……”


 


夫人打斷小桃,將她打發出屋,“我乏了,要休息一會。”


 


小桃喃喃,“這海棠……是您和將軍的定情信物啊。”


 


03


 


我問房管家要了一把斧頭,一下一下鑿向海棠樹。


 


樹枝搖曳,海棠花瓣紛落,小桃在一旁邊拾邊抽噎,“這可是夫人最愛的海棠樹,是將軍和夫人親自栽種的情樹啊。”


 


傻丫頭,夫人最愛的人心都不在這裡,這海棠樹留著又有什麼用。


 


小桃畢竟是夫人入府後的丫鬟,不知道將軍和夫人的故事。


 


念知是水鄉府梁知府的千金,我倆青梅竹馬,我從小便鍾情於她。


 


念知好讀兵書,崇尚戰場S敵的英雄,為討她歡心,我便託父親買了一個斜封官。


 


四年前,我應徵入軍營,念知臨行相送,在山口突遇賊匪。


 


一番廝S,府丁減半,我身受重傷,終是不敵,一群人被圍困在懸崖邊。


 


危急時刻,一杆紅纓長槍挺進,直取賊匪頭目首級。


 


來人騎著一匹汗血寶馬,聲音鏗鏘有力,“我乃皇上親封鎮南大將軍季雲風,何方賊匪在此造次!”


 


隨後,一群兵士上前將山匪團團圍住。


 


大軍將我們帶回軍營,而將軍也把念知的心帶走了。


 


念知臨走前,沒有找我告別,而是與將軍攜手漫步樹林,在溪邊的海棠樹下許海誓山盟。


 


兩人執子之手,互換發髻。不日,季將軍便向聖山討來旨意,要迎娶念知。


 


大婚當天,念知穿著火紅的嫁衣在我身邊起舞歡悅,“樂川哥哥,你看我的婚服好看嗎?這是將軍請了百位繡娘連夜趕出來的。”


 


原來,這一聲哥哥是真的哥哥,她從小對我的情感不關乎男女情愛。


 


我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點頭,“念知喜歡就好。”


 


念知擺擺手,鄭重告誡我,“不不,你以後要叫我將軍夫人了。”


 


那夜,我失意醉倒在湖心小舟。


 


她做將軍夫人,我做侍衛,也算能護衛在其左右了。


 


04


 


三天後,大軍凱旋而歸,皇宮大擺宴席犒勞將士。


 


全府上下笑顏,念知借由病故悶在房中。


 


我心裡記掛,半夜在房頂護衛,時常聽見隱隱的抽泣聲。


 


屋內的人傷心,我便更難受。


 


這些年一直隱忍在將軍府做護衛,都是為了念知。


 


但現在將軍府和季雲風不再讓她快樂,我便暗暗發誓,我願付出一切將她帶離苦海。


 


喜宴當天,方管家一大早便張羅全府上下忙活起來。


 


高堂季老太聽聞麗娘胎相平穩,歡喜的很,全府上下跟著熱鬧,上下滿是紅燈籠、喜紙,嗩吶鞭炮聲響徹全城,賓客絡繹不絕。


 


一名新來的小廝提著紅花要在夫人院子房梁上掛,被小桃一把扯下,怒斥道,


 


“夫人正病著,見不得這些喪氣物什。”


 


小廝眼睛一提溜,明顯是受人指使,底氣十足頂撞回懟,


 


“將軍大婚,全府上下都喜氣洋洋,就你們院子冷清,活該將軍不待見你們夫人。”


 


“你是哪來的小廝,敢這樣對夫人出言不遜。”


 


兩人爭搶著紅花吵鬧起來,把前堂的賓客吸引過來。


 


自古納妾就沒有大張旗鼓操辦婚宴的規矩,眾賓客也是看熱鬧為主,不嫌事大,議論紛紛。


 


“這季夫人也是沉得住氣,這還沒進門,小廝就已經踩在自己頭上了,到現在還不出來露個臉。”


 


“那也得有臉,想當初季將軍和夫人大婚並立誓,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時候,滿城沸騰,那可是一段佳話。”


 


“我可還記得,三年前將軍夫人大婚那日的滿城錦繡風光。現在這將軍府上下喜慶,也不知將軍是對夫人絕情,還是對小妾多情。”


 


“當初兩人一見鍾情,結婚的時候天子為證,還在江邊的月老石互刻姓名,現在看來,真是諷刺。”


 


季將軍被方管家請來化解僵局。


 


將軍身著喜宴,身上還掛著肚子微挺的麗娘,環視庭院,眉頭微蹙,詢問,“這院子裡的海棠怎麼不見了?”


 


小桃見將軍,滿眼期待著季將軍為夫人做主,回應,“夫人讓右護衛砍了。”


 


我上前,半跪於地,砍了將軍夫人的定情信物,挨罰是必然的。


 


季將軍剛要揮手示意,卻被麗娘打斷,麗娘撫摸著將軍的手心,善解人意道,


 


“將軍,不過是些舊物,砍了就砍了吧。這大喜的日子,不易動怒。”


 


將軍挽著麗娘,不想再追究,但鑑於我和夫人的“舊情”。


 


他瞪了我一眼,暗諷道,“你可真聽她的話。”


 


小桃不忍,上前哭訴,“將軍,去看看夫人吧,她現在病的很嚴重。”


 


將軍意味深長看了一樣院子,冷漠道,“等你家夫人什麼時候想清楚,自然會來找我。”


 


回想起念知前幾天的話,想來將軍和念知在出徵前已有怨結。


 


眾人散去。


 


小桃揪了揪我的衣角,希望落空,淚眼朦朧,道,“右護衛,夫人該怎麼辦啊。”


 


將軍從回京以來,一次也沒來看過知念。


 


三年結發夫妻,納妾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一句解釋也沒有,現在連海棠樹被砍也不管不顧。


 


我可憐的念知,堂堂知府千金大小姐,嫁為人婦後,一切尊榮卻隻系於夫家。


 


將軍愛她的時候,她讓天下女子羨慕,不愛她的時候,一階土寨女子也敢堂前作威作福。


 


05


 


喜宴過半,賓客前堂暢飲,將軍已回西邊麗娘偏院。


 


小桃從廚房拿了些清淡糕點,找到我,求助道,“夫人,她這幾天茶飯不思,我勸不動了。右護衛,這府裡隻有你能救夫人了。”


 


字裡行間都是念知的意思,我明了,帶著糕點去了冷清的東院。


 


叩響房門,屋內傳來念知柔柔的聲音,“門沒關,進來吧。”


 


進去後,念知身著素雅坐在桌前,一朵一朵撕碎小桃拾來的海棠花。


 


我把糕點取出,擺好,低頭,克制道,“夫人,當心身體。”


 


念知抬眸,饒有興致得看著我,“樂川哥哥,你變了。你現在怎麼連看我的勇氣都沒了。”


 


我抬起頭,對上念知的眼睛,她的眼睛極好看,像月夜的一汪秋水。


 


念知示意我坐下後,順勢坐到我的身旁。


 


她身上獨有的蝴蝶蘭香味一點點席卷而來。


 


如果是三年前,我定然歡喜,但現在身份有別,我轉身有意拉開距離。“念知,我……”


 


念知上前拉住我的手,另一隻手撫上我的臉,一點點細膩得勾畫我的眉眼。


 


我有些慌了,這是大不敬!


 


但,我卻不想躲。


 


見我躊躇不定,嬌羞難堪的模樣,念知索性起身倒在我身上,用手勾住我的脖子,取了一塊芙蓉糕遞給我吃。


 


她身姿嬌柔,就像一朵雲,讓人酥軟難以自拔。


 


心愛之人倒在懷裡,多年仰慕得償所願。


 


我吃下半塊芙蓉糕,念知媚笑,將另外半塊吃完,道,“樂川哥哥,我後悔當初沒選你了。


 


你現在心裡還有我的位置嗎?”


 


理性徹底失守,大腦被蝴蝶蘭香充斥,我願永遠沉淪其中。


 


我鼓足勇氣,回應,“我眼裡心裡從來都隻有你。”


 


從始至終,隻有你。


 


念知很滿意我的回應,用力吻住了我,湿軟而霸道,這裡面是愛意還是泄憤,我分不清。


 


腦中亂作一團,無暇思索,生理性的回應熱吻。


 


這麼久,小桃還沒過來,看來念知是蓄謀已久。


 


現在西院將軍和麗娘正是洞房花燭,又有誰會在意我和念知。


 


我吹滅蠟燭,抱著念知上床,黑夜中,體溫充當眼睛,互相識別、碰撞。


 


吻到深處,卻有一絲苦鹹。


 


是淚,念知哭了。


 


腦子一蕩,我停下了動作,隻覺自己混賬得很。


 


我愛念知,卻絕不能趁人之危得到她。若事情敗露,念知又當如何自處?


 


身下的念知熱情不減,渾身火熱,自言自語。


 


我猛地察覺,芙蓉糕有問題?!


 


難怪,我會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念知為了氣將軍,居然出此下策,給自己下藥。


 


我抱起念知,出門連躍,翻身投入府邸不遠處的湖水中。


 


四月的天,湖水寒涼,讓我和念知頓時清醒了很多。


 


計劃落空的念知拼命掙脫,滿眼失望,


 


“連你,也不要我了!”


 


我摸了摸念知的頭,將她抱緊,溫柔道,


 


“別鬧,你不會水。”


 


06


 


確認藥效過後,我和念知在湖邊小船上靜坐。


 


念知環抱著雙腿,低著頭不語,現在反應過來自己做的糊塗事,自然嬌羞又惱怒。


 


我從船艙裡找到一件蓑衣,給念知披上,詢問,


 


“你就這麼愛將軍嗎?愛到以自己為餌,也要氣他。”


 


念知開口想要辯解,但一張口便破功,眼淚止不住留下,聲音梗塞硬撐,


 


“是他先違背誓言的,憑什麼……憑!憑什麼他能三妻四妾,我……就不能!我要比他找更多!!”


 


聽見念知幼稚的真實想法,我被她逗笑了。


 


這才是我認識的念知,千金大小姐,敢愛敢恨,有氣就撒。


 


我將她身子扶正,兩人對視,鄭重詢問,“念知,那你還愛他嗎?”


 


念知一時難以回應,支支吾吾,“愛不愛都不重要了,我隻想要合離,撇清我們兩家的關系。”


 


合離?原來這才是念知的真實意圖。


 


我追問,“你拿定要合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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