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樂齡火了。
自她回到東都城以後,便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說書的更是支起了臺子,從左小侯爺暴斃,鄰水縣瘟疫,再到倉州蝗災,三皇子被貶,將秦樂齡塑造成了一個行走的災星。
臺下看客聽得津津有味,說書人講得口幹舌燥。
他想喝口水,潤一潤嗓子,忽然聽到臺下一個女生疑惑道:“先生講得這麼細,肯定搜集到了不少三皇子的罪證,不如去大理寺好好說道說道,省得我笨嘴笨舌,說不清楚。”
說書人看清說話女子的樣貌,一口水嗆在嗓子眼,險些翻了白眼。
秦樂齡戴上帷帽,“嘖嘖”兩聲,惋惜道:“得,我這災星的名聲算是摘不下去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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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灑在地面上,試圖將積雪融化。
可行走在此的人卻覺得冷意更甚。
秦樂齡裹緊自己身上的鬥篷,將腦袋縮在帽子裡,隻露出一雙杏眼,左顧右盼。
趁著護院換崗,她側身從後門鑽出,隻是剛跨出門迎面便撞上了一堵軟軟的牆。
那堵軟牆被突然一撞,不禁後退了兩步,一道熟悉的聲音便傳到了秦樂齡的耳朵裡。
“你呀,總是這麼毛躁。”嗔怪中帶著一絲寵溺。
秦樂齡摸著腦袋,可憐兮兮地抬頭:“長姐,你撞疼齡兒了。”
秦舒音暗罵一聲“無賴”,卻是伸出手來摸了摸秦樂齡的腦袋。
“這一大清早,你又準備去哪兒?”
“出去隨便逛逛。”
一連幾日,秦樂齡瞅著機會便往外跑,秦家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今日不同。
“長公主前些日子下了帖子,邀我們去賞梅。”
秦樂齡抱著秦舒音的胳膊,撒嬌道:“長姐,你是知道的,我最不喜歡這種宴會了。”
所謂的賞梅宴會,無非就是吟詩作對,那酸溜溜的詩詞,秦樂齡想起來就覺得牙疼。
“長公主的帖子上,可是特意提到了你。”
秦樂齡皺眉:“那就說我抱恙在身?反正賞梅宴上也不缺我一人。”
被長公主點名也不過是因為她找到了謀害太子的真兇,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抱恙?昨日你將說書先生嚇得口吐白沫的事情早已傳遍東都城,今日偏巧就抱恙了?”秦舒音佯怒道,“小心得一個欺瞞之罪。”
“什麼口吐白沫?都是以訛傳訛。那說書的不過是嗆了口水。”
秦舒音卻拉著秦樂齡的手,正色道:“我知曉你這些日子出入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是為了打聽你娘親的事情。”
秦樂齡摸了摸鼻子:“爹爹和秦夫人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我隻好自己去打聽。”
卻沒想到,娘親的事情沒有打聽到,街頭巷尾都在傳自己的光輝事跡。
“爹娘不是不想告訴你,隻是他們也有難言之隱。”
秦舒音也曾旁敲側擊的打聽過,但都以失敗告終,她隱隱察覺到,樂齡的身份似乎並沒有那麼簡單。
見秦樂齡情緒低落,她忍不住捏了捏那鼓起來的腮幫子。
“不過,我倒是知道一個關於你娘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
秦樂齡滿臉期望地看向秦舒音,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
“二十年前,你娘曾與長公主並稱為北延雙姝。隻是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我也是查閱了很多資料,才發現的。”
秦樂齡眼神陡然一變,她想過自己的娘親可能身份不一般,卻沒想到竟然能和長公主相提並論。
要知道,當年長公主的事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年聖上初登基,朝堂不穩,鄰邊小國又屢屢進犯。
為了穩定局勢,長公主帶著聖旨,到北延,帶兵與敵國廝S,曾以一己之力斬敵頭顱數百,震驚朝野。
隨後,她帶著北延的軍隊回朝,解聖上之危,此後被封為了護國長公主。
但長公主不喜歡這虛名,在聖上坐穩龍位以後,上交兵權,退居公主府。
“關於林元娘的資料很少,我找到了隻言片語。說林元娘出生北延,智謀無雙,是鎮北將軍蕭將軍帳下的軍師。”
“後來,蕭將軍意外身S,就再也沒有林元娘的資料了。”雖然資料並未顯示,但能猜測出,林元娘後來來到了東都城。
“但想來,能與長公主並稱的女子,定不是等闲之輩。”
秦樂齡有些震驚的看向秦舒音,久久未能言語。
如果真如長姐所說,娘親是個厲害的人物,那為什麼會做了爹爹的外室?
秦舒音握著秦樂齡的手,慢慢收緊:“據說,你娘親失蹤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驸馬。”
“是秦夫人說得?”秦樂齡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秦舒音點點頭:“母親讓我帶你去賞梅宴,總比你像個無頭蒼蠅亂撞的好。”
2
秦府的馬車搖搖晃晃,停在了公主府門前。
地上積雪較厚,馬車走得也不甚穩當。
秦樂齡首當其衝跳下來,結果沒落穩,身子向後仰了過去。
她認命地閉上眼,後背卻被一隻手穩穩託住。
耳邊傳來周執那略含薄怒的聲音:“你怎麼來了?”
秦樂齡轉頭看去,隻見周執身著常服,風塵僕僕,眼底含著怒氣。
“長公主下了帖子。”她不知周執的怒氣從何而來,隻能如實相告。
“那你可知長公主為何舉辦這場賞梅宴?”
秦樂齡眨眨眼睛,調皮道:“知道啊,為太子相看太子妃呀。”
如今,東都城的世家小姐可是卯足了勁兒地往長公主跟前湊,為的就是太子妃之位。
若說以前,局勢未定,三皇子未必不能繼承大統,世家貴女都在觀望。
可是如今,三皇子被貶,太子再無對手。
“知道你還來?”
秦樂齡打了個冷顫,感覺周執身邊的溫度又低了一些。
“你是因為這個生氣嗎?”秦樂齡歪頭看去,見周執眼神閃爍,知曉自己是猜對了,“我來隻是想找驸馬詢問一些事情。”
秦樂齡不過是個私生女,太子妃之位,與她無緣。
她將林元娘見過驸馬的事情簡單地講與周執聽,然後輕嘆一口氣:“這是我目前唯一的線索。”
周執松了一口氣,看向公主府的大門,思索道:“驸馬平日深居簡出,很少見人。不過今日六皇子也在,說不定可以引見。”
“真的嗎?”
秦樂齡原本還在為如何見驸馬而頭疼,如今聽到這話,眼睛都亮了。
“嗯,他現在應該在後花園。”
參加賞梅宴的人多在前廳寒暄,後花園裡人還不多。
周執去尋宋承哲,而秦樂齡則在亭子裡小坐。
忽然,她聽到一道尖酸刻薄的女聲。
“你這刁奴,竟然敢弄髒本小姐的衣服。”隨後,便是巴掌落在臉上清脆地聲音。
秦樂齡順著聲音看去,隻見梅林裡一個負責送餐食的僕人,正跪在地上,面前站著三個高門貴女。
而中間那個女人,是相府千金潘玉瑤,正是待嫁的年紀。
她本身五官美豔,又穿了一件浮光錦百花長裙,朝陽所照,光彩動搖,待賞梅宴開始,定能在眾多貴女中脫穎而出。
看的出來是費了心思的。
隻是如今,美中不足的是,裙擺上多了一道汙漬。
僕人阿城在地上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道:“小人不是有意的,還請小姐高抬貴手,饒小人一命。”
潘玉瑤冷哼一聲:“高抬貴手?你可知我這衣服千金難買?髒了一小塊,整件衣服就毀了。”
阿城早已嚇得說不出話。
潘玉瑤的丫鬟看著主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小姐,這個人怎麼處理?”
“扔水裡。”語氣帶著一絲不耐,像是在處理一個物件。
如今天寒地凍,水面都結了冰,阿城穿得並不多,扔到裡面,想必不S也會半殘。
丫鬟似是習以為常,指揮著下人開始拖拽阿城。
隻是河道一旁,秦樂齡橫在當中,攔住了眾人。
“不過是一件衣服而已,潘小姐何必斤斤計較,有失貴女風範。”
原本準備離開的潘玉瑤聽到這話,不禁駐足回看。
在看清秦樂齡的臉以後,潘玉瑤身邊的人低聲說道:“是秦侍郎家那個掃把星。”
周圍傳出一陣嘲笑聲。
潘玉瑤掩鼻後退半步:“我說今日大清早的,就被不長眼的下人衝撞,原來是秦小姐到了呀。”
“潘小姐可是抬舉我,不是什麼貓貓狗狗都能被我的霉運影響到。”
秦樂齡見她後退,自己便主動向前一步:“倒是潘小姐,光天化日之下,謀人性命,可是不妥。”
潘玉瑤眉毛豎起,身邊的丫鬟主動開口道:“我家小姐隻是想要教訓一下這個不長眼的下人,何時謀人性命了?秦小姐可不要多管闲事。”
丫鬟話畢,臉頰卻被忽然扇了一巴掌。
秦樂齡吹了吹手掌:“我隻是想要教訓一下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丫鬟,潘小姐可不要多管闲事。”
“秦小姐,珍兒不管有什麼錯,她都是我潘府的丫鬟,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此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還未見到人,就已經聽到了周執冰冷的聲音:“原來潘小姐也知道,不能隨意處置他人家僕啊。”
潘玉瑤的神色明顯一慌。
她想解釋,卻聽宋承哲在一旁繼續道:“不管這個家僕犯了什麼錯,都該交由姑姑處理。怎麼,潘小姐還未嫁入東宮,便開始越俎代庖管起公主府的事情了?”
潘相之女潘玉瑤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妃的人選,在此之前便頻頻被長公主叫到府中相伴。
是以,潘玉瑤逐漸迷失自己,忘了自己身份。
潘玉瑤咬著嘴唇:“是臣女逾越了,還望六皇子恕罪。”
她怨恨地看了一眼秦樂齡,轉身離開,隻是不甘的聲音順著梅林依舊傳到了秦樂齡幾人的耳朵裡。
“不過是一個生母不詳的私生女,自以為有周大人和六皇子撐腰就可以目中無人了。”
“說起來,周大人無父無母,六皇子的生母是個賤婢,他們幾個人湊在一起,倒是絕配。”
3
梅林深處,時時傳來貴女們嘲笑的聲音。
秦樂齡見狀,想要上前理論,卻被宋承哲攔住。
他苦笑道:“她們說的,都是事實。”
隻是很快,貴女們的笑聲被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
“周大人雖無父無母,卻是大黎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爾等有父有母,智慧卻不及他半分。難道不會覺得自愧不如嗎?”
“六皇子流淌著的是聖上血脈,就憑這一點,身份便比爾等高貴。可即便如此,六皇子依舊比你們勤奮努力,爾等都不會反思的嗎?”
“家妹雖生母不詳,但品行端正,世人皆說她所到之處,霉運遍地。”
“可是我隻看到她仗義疏財,幫助鄰水縣度過瘟疫;嫉惡如仇,為倉州府抓出蛀蟲;心存善念,為冤魂昭雪。”
“爾等這些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世家小姐又有何臉面嘲笑家妹?”
話音落下,梅林裡鴉雀無聲。
秦舒音提著裙擺,緩步出現在秦樂齡等人的面前。
宋承哲耳根微微發燙,聲音難得有些正經道:“秦二小姐,這位姑娘是?”
“我長姐,秦舒音。”說著,秦樂齡驕傲地抬起了下巴。
秦舒音在看到秦樂齡後,嫣然一笑:“你這丫頭,剛下馬車就不見人影,可讓我好找。”
“長姐莫氣,我原是想讓六皇子引見驸馬,誰知中間出了一點小插曲。”
周執用手肘輕輕撞擊了一下呆愣的宋承哲。
“哦,姑父在忙,但一會兒賞梅宴上會有節目,到時我再為你們引見。”
“那家妹之事,便有勞六皇子了。”
“秦小姐客氣了。”
秦舒音有些不放心,便多囑咐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