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補充道:“而且,左護法不是隻丟了一條藤蔓嗎?為什麼你手上會有兩條?”
“這兩條嘛,自然是一公一母。”
李族長用拐杖敲打著地面,胡子一吹:“胡說,藤蔓哪裡分公母?”
“自然,藤蔓不分公母,可是蟲子分。”周執將手帕上的東西展示在眾人面前,“沙漠裡有一種奇怪的蟲子,叫做寒蟲。天熱的時候如同一根藤蔓,毫不起眼。但是到了晚上,天氣驟然變涼時,便會變成蟲子。”
李族長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這玩意兒就是寒蟲?”
周執點了點頭:“寒蟲向來都是一公一母纏繞在一起的。一旦分開,母蟲必定會發狂報復。”
“我好像聽說過。”李紅梅前些年走南闖北,倒是知道不少事,“聽說母蟲可以依靠氣味尋找公蟲。若是有野獸在天熱的時候誤食了公蟲,那母蟲便會在天寒的時候,循著氣味,將野獸啃食幹淨,血肉無存,再殉情於公蟲。”
說到血肉無存,眾人不自覺地想到了通靈童子S時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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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周執肯定了大家的猜測,“左護法的腦袋上丟失的正是母蟲。而在此之前,他讓通靈童子吃下了公蟲。主殿天氣寒冷,正適合母蟲活動。所以它循著氣味,爬到了通靈童子身上。”
通靈童子的兩個護法,右護法負責安全,左護法負責衣食起居,已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宋佐臉上的慌張顯而易見,心底卻依舊抱著一絲僥幸:“哼,你們都說了,這母蟲報復會血肉無存,這與通靈童子的S狀可並不相同。”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通靈童子尚且還剩下一張皮。
9
“通靈童子是通靈童子,皮是皮。”秦樂齡的話透過人們的爭吵聲傳來,聲音不大卻充滿有力量,四周突然安靜了。
“這是何意?”李紅梅也奇怪,若是通靈童子是因為寒蟲而S,為何S狀與她所了解的不同。
“我們在主殿找到一個暗櫃。”秦樂齡有些不忍地說道,“裡面掛著四張人皮。”
周圍吸氣聲此起彼伏。
有人掐著手指算了算,聲音有些顫抖地朝著族長說道:“族,族長,除了李紅梅的弟弟,咱們村之前還出過四、四個通靈童子。”
族長看向身旁依舊昏迷不醒的孫子,急忙讓人將其護好。
“左護法,這幾張人皮,你要作何解釋?”
宋佐見情勢不對,立馬將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神靈頭上:“歷屆通靈童子升仙,都會將皮囊留下。”
說著,他似乎也被自己說服,聲音不自覺拔高:“難道你們要質疑神靈的抉擇嗎?別忘了,這些年村裡都是靠著神靈庇護。”
“屁!”想著那幾張小孩子的人皮,秦樂齡氣得連髒話都冒了出來,“什麼神靈,分明是你們裝神弄鬼!”
“那神靈指點的錢財,可是實實在在都到了村民的手裡。”
話音落下,族長倒是有些猶豫,不知該相信誰。
“你所謂的錢財,說的可是前朝達官貴人們的陪葬品?”周執初來此處便察覺到了異常。
分明是塊風水寶地,卻陰氣極重。
想來前朝達官貴人也都相中了這塊風水寶地,於是紛紛葬在了此處。
而盜墓賊的到來,破了此處的風水,讓此地變得陰氣極重。
“什麼陪葬品?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們不過是以神靈指引為幌子,行那盜墓之事!”那村子裡的外來戶,大多都是古董商。他們扎堆來到此處,打著求神的名義,來收明器罷了。
族長猛然聽到此話,身體不穩,險些摔倒。
“你說什麼?盜墓賊?”
“十六年前,有一伙兒盜墓賊在沙漠一處墓室遇難,為首之人名叫斯圖,是個侏儒,在墓室深處中了毒,渾身潰爛。官府發布通緝令多年,卻未尋到其人影,隻以為他銷聲匿跡了,沒想到卻是跑到了這烏有村。”
初見那通靈童,周執便感覺到一種強烈的違和感。
這種違和感主要在他的眼睛上。孩童的眼睛多是清澈,而通靈童子的眼睛,卻有些渾濁。
“你們將這裡作為新的大本營,假借神靈之意,選中身量差不多的孩童,然後剝皮制作成人皮衣裳,套在斯圖身上。所以母蟲啃食了斯圖,卻沒有啃食那個人皮。”秦樂齡咬著牙,恨恨地看向宋佐。
而且,通靈童子S時的驚呼聲和之前發出的聲音並不相同。很顯然,披著人皮的斯圖一直在用腹語。
“這些都是你們的猜測,沒有任何證據。”宋佐猶在掙扎。斯圖已經化成了一灘血水,沒有人可以證明他的身份。
“哦?這冰蟲不就是證據嗎?”周執曾看過當年沙漠墓室的案宗,“如今冰蟲已經絕種,唯一可能存活的,就是當年陪同沙漠公主一同下葬的那對。那墓室,不正是你們當年撬的嗎?”
宋佐已辯無可辯,隻見周圍仇視的目光一寸寸的打在了他的身上,恨不得將他萬箭穿心。
“我和弟弟對他忠心耿耿,他卻因為陰兵之事遷怒於弟弟。我S了他,也算將功補過不是嗎?”
“將功補過?”秦樂齡淬了一口,“你S了斯圖是為了私仇,但如今來到洗髓池,難道不是想復刻斯圖,將李狗變成你的傀儡嗎?”
族長一聽此話,眼前一黑,徹底暈了過去。
村民們也從對話中知道了所有的來龍去脈,一時有些無法接受。
倒是李紅梅率先站了出來,紅著眼,大聲道:“各位叔伯弟兄們,就是這伙兒人將我們烏有村搞得烏煙瘴氣,還殘害我們的子侄輩,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村民們聽了這話,紛紛扛起了鋤頭木棍,將宋佐和那群信徒層層包圍。
饒是宋佐有些武功在身上,可是架不住村裡人多。
很快,洗髓池中,哭喊求饒的聲音不絕於耳。
10
宋佐在村民的毆打之下,對自己S害斯圖的罪行供認不諱。
而關於通靈童子之事,與秦樂齡和周執所猜測的差不多。
那斯圖不知從何處尋得一個秘術,能夠將人皮完整地剝下來,然後套在自己的身上。他發現利用此秘術不僅可以逃脫官府的通緝,還能控制村民對自己言聽計從。
隻是這人皮需要在冰冷的環境下才能保持彈性,而且冰冷的環境以及花香可以遮蓋斯圖身上的腐臭味。
但是人皮每過三年便需要更換一次。所以,他想到了交接儀式,挑選出新的合適的人皮。
剝皮和換皮都要在溫暖的洗髓池進行,所以斯圖對此十分重視,對於意外出現陰兵一事也極為惱怒。
宋佑遭不住酷刑,意外離世。而宋佐也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隻是如何定罪,都將交由朝廷判決。
秦樂齡在和周執離開前,去了歷任“通靈童子”的墳前。
遠遠地便看見有人在燒紙。
斯圖已S,五個孩子的屍骨也無從得知,隻剩下五個皮囊。
因著S時年紀小,他們也入不了祖墳,隻能在一片空地上,堆砌起五個墳包。
李紅梅不知在墳前待了多久,聽到聲音後,緩緩抬起頭。
她的眼尾通紅,神情呆滯,全然不如之前見到的那番精明開朗。
“我來給他們上柱香。”
李紅梅微微側身,讓出一片空地。
這五個孩子,著實可憐,被家族當成榮耀送進魔窟,卻因為屍骨不全遭到忌諱。
更有甚者,說他們是不祥之兆。
香火緩緩燃起,微風拂過,將幾縷白煙吹散,亦如他們虛幻短暫的一生。
思量了一會兒,秦樂齡忽然開口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那通靈童子不是你弟弟的?”
李紅梅燒紙的手微微一頓,沒有回應。
“我在神殿的暗格裡,發現了五份資料,裡面詳細寫了五個孩子的背景。”
“原來他們不是隨機挑選的受害孩童呀。”李紅梅聽到此話,自嘲一笑。
斯圖挑選的,除了身量相似以外,還要調查其家庭。
有人貪財歡歡喜喜將孩子送過去,有人無知易操控隻能聽從安排。斯圖等人很精明,知道不能露出馬腳給受害孩童的家人。
但是李紅梅是個例外。
她一直在外奔波,兩三年回來一次。而三年前回來那次,弟弟已經成了“通靈童子”。
李紅梅不似家人那般愚昧,很快便發現端倪。
這通靈童子除了長相與自己弟弟相同以外,再無任何相似之處。
細查之下,她驚覺這通靈童子可能是一場陰謀。
“我看了這檔案,除了你以外,受害者的家屬裡還有扎紙人的年邁老太,口技說書為生的瞎眼老漢,做木工的瘸腿壯漢。而你,這些年來一直跑江湖,做的就是皮影戲的行當。”
日頭漸晚,香也燃了大半。
秦樂齡輕嘆一口氣,帶著一絲莫名的情愫:“所以,這場陰兵借道,是你自導自演的吧?”
李紅梅將額前的碎發理到耳後,苦笑道:“我不知他們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也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但我知道,絕對不能再出現新的通靈童子。”
“為什麼不告訴族長?”
“族長年紀已大,頭腦不清,而且極相信鬼神之說。至於旁的人……”李紅梅眼神一暗,“早就被利益衝昏了頭腦。”
斯圖挑選了這些孩子,也是衝著他們的家人都是一些老弱病殘,即便發現端倪,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所以李紅梅等人設計了陰兵借道的假象。一是為了讓斯圖心懷忌憚,不敢繼續禍害孩童的性命;二是想要借陰兵之名,S了罪魁禍首。
陰兵不過是扎的紙人,黑暗中再配上陰森恐怖的口技與煙霧,讓人分不清真假。
而李紅梅操控著“陰兵”,讓他們做出動作,更能混淆視聽。
最致命的是木工做的暗器,正對著那伙兒喪心病狂的賊人。
“那陰兵又是怎麼消失的呢?”
“因為要操控紙人,所以選用的紙很輕薄,而且能夠溶於水。”事已至此,李紅梅也沒什麼可掩飾的,坦誠道,“我在過道處塗了磷粉,趁大家注意力被鬼火吸引,灑水將紙人淋湿。”
而前幾日大雨,地上本就有積水,所以並沒有人會起疑。
“那支冷箭也是你放的?”
“是。我原以為那箭射出去,他不S也必會受傷。沒想到他連續兩次都意外被你救了。”李紅梅正色瞧著秦樂齡,“倒是你,是從何時開始懷疑我的?”
秦樂齡抬頭看了一眼周執,他穿著一身素白衣衫,站在不遠處的樹下,正靜靜等著她。當真是君子如玉。
“從你出現時便起疑了。”
李紅梅為了確定“弟弟”是否受傷,著急之下,連鞋都沒有穿,似乎很合情合理。
可是連鞋子都跑掉的老板娘,身上的衣服卻整整齊齊,發絲更是絲毫不亂。
“你的鞋子並不是跑掉了,而是給了你的客人,亦或者說是你的同伴。”那個繡花鞋上鑲著夜明珠的女人,“那夜明珠我曾見過,一分兩半,合則亮,分則暗。想必你也有一雙一模一樣的鞋子吧?”
操控如此數量龐大的“陰兵”,僅靠李紅梅一個弱女子是完成不了的,所以她找來了自己的同伴。
根據提前踩好的點,陰兵被設計在瞎老漢屋前。但是她們操控紙人需要光亮,而瞎老漢家裡並沒有燈光。
於是他們想到了夜明珠。
兩人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各持一顆夜明珠。為了不引人注意,她們將夜明珠分成兩半,鑲嵌在繡花鞋上。
隻是沒想到,在一切結束以後,同伴一時不慎將半顆珠子弄丟了。
天又黑,時間又急,她來不及找,隻能匆匆與李紅梅匯合。
怕同伴的異樣遭到周圍人的懷疑,李紅梅隻能將自己的鞋子,給了同伴。
“雖說過程坎坷了一些,但到底結果是好的。”李紅梅垂下眼睛,在火盆裡添了幾張紙錢,嘴裡還小聲念叨著,“這盜墓賊也算自食惡果。隻是如果那年我沒執意外出的話,弟弟如今也該長高了不少吧。”
念著念著,李紅梅的肩頭一抖,在墳前泣不成聲。
秦樂齡見香已燃盡,便轉身朝著周執走去。
“聊完了?”一貫地言簡意赅。
“嗯。”秦樂齡點頭,走在周執身側,“之前我一直覺得村裡人的行為反常,卻又莫名有些熟悉。”
“大概是因為這裡的情況與織女村有些相似。”
“你也察覺到了?”
都是有人借助鬼神操控村民,用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懷疑是同一個人的手筆。”
“誰?”
周執沒有回答,隻是輕聲嘆息道:“希望我猜錯了。”
“下一站,我們去哪兒?”秦樂齡緊跟兩步,追上周執。
“梁王府。”
傳言十多年前,梁王收了一個幕僚。那幕僚能掐會算,深受梁王信任。
算算時間,正是陸域離開烏有村以後的事情。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