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解析結束,為人造數據編碼芯片。
我一驚。
望舒什麼時候被人植入了顱內芯片?!
系統繼續播報:警告,檢測到攻擊意圖,請注意防護。
我芯中一跳,猛地豎起後視鏡,正看到關慎站在我身後,哪還有半點狀態不穩的樣子。
他的目光顫抖著流連在我,望舒和能源結晶之間。
“啊,果然……”他激動道,“蘊含龐大能量的結晶,可承載人類思想的智能機械,以及將兩者相融合的技術,這才是完美的進化!這才是能讓人類在末日也能輕易存活的奧秘!哈哈哈,司空叔叔想以S埋葬這個秘密,可惜這麼多年過去,終於還是被我發現了!”
我立刻取出能源結晶重新給自己安裝上,把望舒抱進車裡,調轉車頭,準備衝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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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慎輕蔑地抱臂看著,在我經過他身邊時他甚至嗤笑了一聲。
“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垃圾,不過是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工具,真把自己當人了?”
我將怒火化為引擎轟鳴,但是下一秒,我不可置信地停在原地,隻剩火花飛濺的聲音——望舒醒了,她卸掉了她親手給我的機體安上的槍,對著我的引擎扣下了扳機。
而後,她向我體內的能源結晶伸出了手。
系統受損,眼前的一幕和不久前望舒笑著伸手將它遞給我的情景重疊,隻是此時,她生生將它從我體內扣了出來。
望舒……不,我不知她此時還是不是望舒,她的臉上浮現出和關慎此時一模一樣的表情,並且每一絲的動作變化都極其同步。
關慎抬手,對著他自己的腦袋比畫了一個扣扳機的動作,於是望舒也抬手扣扳機,但她手裡是真有槍,在我混亂嘈雜卻無能為力的嗡鳴聲中,子彈崩掉了她的一部分頭骨。
我的圖像實時掃描模塊受損,在一帧一帧卡頓的視野中,我看到望舒頭骨裡已經空了一大塊,一塊小小的芯片上伸出了無數細細的,泛著藍色斑點的線路。
線路不斷伸長,吞噬同化著腦漿,將其中的記憶編碼為數據,代替大腦佔據著頭骨內的空間。
這就是那個人造編碼芯片,它在改造望舒,將她數字化。
5
“別想阻止這場改造,你若是扯出芯片,缺失了一大塊腦子的實體人類可沒法存活。”關慎悠然道。
“你什麼時候植入的芯片!”我用破損的發聲系統尖銳地發問。
“在很久以前——在望舒被驅逐出城,遇見你之前,我給她植入了這枚納米芯片。
我給芯片添加了生物迷彩功能防止被檢測出來,這之後,她在城外的一舉一動,我都能通過芯片知道,當然,通過芯片釋放一些微型信號誤導其神經元,達到催眠誘導的效果也不在話下。”
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望舒上一次突然進城就是被關慎誘導的,現在攻擊我也是。
他是數字人,控制芯片得心應手。
方才那致使望舒昏迷的異常波頻的源頭,其實就是這塊芯片。
他是個有耐心的獵人,直等到望舒研究完她爸爸的資料,掌握了數字化技術後才出手。
“垃圾,你可以徹底報廢了,這次不會再有人來救你,因為此後,我和望舒便會合而為一,合並為一個數據庫,她的一切,她的學識,精神,情緒,都將徹底屬於我!
數字計劃的最後一步終於可以進行,我和望舒會在被抹去意識的你身上重生,此後,這座城市關不住我們,末日的病毒困不住我們,我們將自由!”
關慎的身形崩散成一堆字符串,流水一般湧向望舒的頭顱。
他們即將融合,而我將永遠失去那個會對我羞澀臉紅,和我相互扶持著度過數十年孤寂的姑娘。
我的機體破損,我的運算系統不斷發出警報,我無計可施了……嗎?
“不許,傷,害她!”
我在那一瞬間憑借本能榨幹了備用電池的電量,隨後鋼鐵碰撞聲響起,我的視野拔高,從我頭頂飛躍的關慎來不及躲閃,直接撞進了我的腦袋裡。
是的,我有腦袋了,像人類那樣,圓圓的腦袋。
房子裡的鏡子沉默地映照出我如今進化後的模樣——汽車各部分的鋼鐵零件移動拼接,變形出了一個有四肢,有軀幹的,與人形態相似的機械生命體。
關慎的數據流在我腦海中四處衝撞。
“垃圾,你怎麼敢!立刻放我出去!”
他似乎被禁錮在我的智能系統裡了。
“因為機械生命體的進化等級要比數字生命體高。”望舒道,“所有的進化都是為了生存,你比數字生命更能適應末日。”
望舒的眼神逐漸清明,看來,被我禁錮住的數字人便無法影響外界了。
我芯念一轉,既然我比他等級高,那是否代表,就像軟件可以下載融合補丁一樣,我也可以吞掉關慎的數據流,轉化為自身的系統內容?
望舒肯定了我的想法。
“本質上來說,你是數字人的天敵。”望舒低聲道。
為什麼?
我的使命不是保護人類嗎?
“保護不止有一種方式,Z-107M,你的數據庫裡基本全是刑罰與攻擊,沒什麼照顧數字人類的生活常識,也沒有醫療或者維修電路方面的知識,如果你的職責是護衛,我爸爸不會不給你這方面的數據。”
“所以……”
“所以,你的職責不是護衛,而是監管。你是獄卒,Z-107M。”
我是獄卒?
那監獄是什麼?
“監獄是這整座城市,而犯人,是城中的數字人,更準確來說,是關慎。”望舒的眼中溢出絕望,“Z-107M,當初參與數字化的人類共有三萬五千三十六,如今,恐怕城裡隻剩關慎一個了。”
“什麼……意思?”
隻要數據庫保存得當,網線沒出問題,能源供應有保證,數字人幾乎可以永生,怎麼可能隻剩關慎一個?
“我方才並不是毫無意識,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罷了,我與關慎一同長大,我很清楚,關慎當初主修環境學,他根本不會制造芯片,更不要說會什麼生物迷彩技術!這些東西,肯定都是別的數字人的!”
關慎要怎麼做才能讓別人的才學變成他的?
望舒的話指向了一個可怕的方向,我用機械臂攬住她,讓她靠著我休息,然後閉上光學鏡,開始下載關慎的數據流。
這些數據包括了關慎所有的記憶,我終於明白了一切。
6
望舒是清白的。
當初她和關慎隨著外派小隊去聯系別的基地,望舒與那個求救的人隻有表面接觸,回城尋找醫療支援的時候,消毒步驟也做的很仔細。
望舒離開後,關慎在與這人的交談中得知,這人所在基地的科學家研究出了一種能量濃縮提純技術,可以制造能源結晶。
這人的基地水源告急,他代表他的基地來請求望舒所在的基地接納他們,作為回報,他們願意將這項技術共享。
末日當前,人類應守望相助,共待黎明,這是所有基地的共識,所以當關慎用通訊設備將這件事上報後,基地立刻同意了。
然而關慎卻有不一樣的想法。
互惠共贏固然不錯,但末日資源緊缺,沒人會嫌自己的水多,何不二者兼得?
於是在詢問到這項技術的核心後,關慎S了這人。
隨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帶領小隊返回,隻說是那人自己撐不住了。
然而意外很快爆發。
那人的血液中有一種新型的,不在基地已知防護範圍內的病毒。
作為S人兇手,關慎的衣袖上沾染了小小一滴。
僅僅這一滴,引發了一場爆炸式的瘟疫。
在基地尋找傳播源頭時,關慎自己也察覺到了不對,作為另一個和那人有接觸的望舒,理所當然地成了他的嫁禍對象。
他去找望舒,一如往常的問候,一如往常的擁抱。
然後,基地的醫療隊找到了望舒,找到了她衣服上被沾染的血。
望舒成了罪人,關慎成了第一個被她傳染的受害者。
數字計劃被提上日程——這本是基地壓箱底的技術,本是要在走投無路後用來保存人類文明的。
望舒的爸爸司空博士相信自己女兒的謹慎,但是他沒有證據證明女兒的清白,他主動站出來負責整個計劃,借此尋找證據。
蛛絲馬跡很快被他發現——在按照關慎轉述的那人提供的能量濃縮提純技術進行實操時,最後總是會失敗。
那人是真心求救,這毫無疑問,可問題是,這人如果已經瀕S,為表誠意,無論如何也不會告訴他們假的技術,除非——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人身體尚無大礙,很肯定自己能活下來,故意說錯了一些信息,想著待到兩方基地合並後再說出實情。
那麼,原本肯定能活下來的人卻被關慎上報說S了,那人是病S還是他S,那滴血液原本是由誰帶進城裡的,全都不言而喻。
可惜,查到這一步時,數字計劃已經進行到一半,全城的人都已經完成了芯片編碼,隻等司空博士這邊制造出能源結晶給機器人供能,他們再將芯片插入到機器人上,鋼鐵不怕病毒,他們便能徹底擺脫病毒的困擾。
這時對民眾再坦白真相已經毫無意義,如何完成數字計劃才是生S存亡的大事。
能源結晶遲遲無法制造,司空博士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芯片上承載著已經變成了一串串數碼的數字人,司空博士暫時放棄了制造能源結晶,轉而將數字人的數據上傳至網絡內暫存,代稱為初級數字計劃。
之後,他廢寢忘食地研究如何制造能源結晶,如何完成真正的數字計劃。
可他不知道,大功告成之日,便是他命喪之時。
關慎操縱仿生機器人闖進了司空博士的房間。
為了保護女兒,他告訴關慎,他早有預防,研究能源結晶的筆記用的是他和望舒從前一起玩加密遊戲的時候創造的密語,隻有他們二人能看懂。
如果關慎還想完成終極數字計劃,他就絕不能對望舒動手,反而要在望舒學會制造能源結晶之前保證她活著。
他沒告訴關慎他還制造了我,並在我誕生後立刻瞞著關慎將我送去了城外垃圾場。
“我最後的作品,我將你制造出來隻為賦予你唯一的使命——關慎的野心不會停止,若他再次將手伸向同胞,你要阻止他!”
給女兒鋪好後路後,這位父親抬起手槍對準了他自己的太陽穴。
腦漿迸濺,毫無修復可能,無法提取記憶。
於是關慎以驅逐瘟疫兇手之名將望舒驅逐出城,又道德綁架,讓望舒眼巴巴地守在城外,愧疚到不肯離開這座城市。
她不知道,關慎在將她扔出城外之前,利用她對他的信任,將一枚芯片注入了她的腦海,隨時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之後,在望舒在城外潛心研究的時候,關慎在城中開啟了捕獵計劃。
數字化後,每個數字人都是一串串代碼,所思所行彼此一覽無餘。
人們很容易就發現關慎才是引發那場瘟疫的元兇。
數字人們決定“處S”他,即:刪除名為“關慎”的數據庫。
可關慎比他們更早想到了敗露以後的應對,借著先機,關慎一開始順利捕獵了好幾個數字人,吞噬他人的代碼,擴充自己的數據庫。
就像貪吃蛇一樣,他越吃越強,所有人都成了擴充數據庫,獲得新技能的養料。
直到望舒終於研究完司空博士的筆記,關慎,這個城中唯一的數字人,開啟了多年前埋藏在望舒腦中的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