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城裡有家出了名的拍賣行。

 

每年隻在十月十這日開門，賣得都是奇珍異寶。

 

今年卻破了例，在九月十四日這天開門，賣的都是一種花瓶，其曰美人瓶。

 

隻是買了花瓶的富豪當天夜裡從裡頭摸到了隻手。

 

1

 

父親在幾個月前去世了。

 

警方拿著損毀了一半的駕駛證告知，父親在過山路時，剎車失靈，車子掉下了懸崖，隻剩下一具骸骨。

 

消息到傳過來的時候，汪書妤在看店，滿店的古董帶著古樸的燻香讓人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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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至於乍一聽這消息的時候，汪書妤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接過警察遞過的S亡通知書一言不發。

 

見狀警官道了節哀就匆匆離開了。

 

江城陰雨，總是連綿不斷地下著，汪書妤靠在躺椅上，想了許久也記不起父親的臉。

 

父親總是很忙，記不清她的生日，也記不清她的年紀。

 

汪書妤還記得她高二那年，父親回到祖宅，問汪書妤高中是否想去江城，汪書妤躲在崔爺爺身後，手裡攥著期末的成績單，一聲不吭。

 

崔爺爺尷尬地開口，「家主，小姐明年就高三了。」

 

從那以後汪書妤再也沒見過他。

 

鋪子的櫃臺上擺著一封信，信是河南一家拍賣行寄來的，一張借條，幾個億的數額，落款下面籤著父親的名字‘汪恆之’。

 

汪書妤無從得知為何父親欠下如此巨款，隻是變賣了家中的所有的別墅、店鋪，還有這滿鋪子的古董。

 

這樣一湊竟然還差了一百來萬，思索再三，汪書妤租了一輛皮卡，一路前往河南項城了。

 

2

 

汪恆之早年間在項城學手藝，還留了間鋪子，如今賣了也能值不少錢。

 

項城算不得一個大城市，唯一在歷史上留名的恐怕是袁世凱去世時，千裡迢迢也要葬在這。

 

入城後，汪書妤去了一趟鋪子，很順利地就掛了出去，不過錢款要晚倆日。

 

皮卡在油柏路上駛過，靠邊的就是一個稱得上是恢弘的建築。

 

如意拍賣行。

 

門面很大，裝潢很是講究，似盛唐時期將奢靡古韻展現地淋漓盡致，外面圍了一圈全是拍照打卡的遊客，大門是緊鎖著的，汪書妤繞了好半晌才意識到這拍賣行裡竟無人在。

 

「诶，聽說如意坊出事了，昨個一個大老板晚上收到了花瓶，擱在了床頭，半夜拉著女人的手睡覺，第二天醒來那手在花瓶裡，還是個S人手！」

 

「還能是假的嗎，你看看外頭警察都來了。」聞著味八卦，湊熱鬧的人紛湧而至，全在大門口聚著。

 

如意拍賣行前三層是拍賣，而後上頭便是如意酒店了，來這拍賣的客人大多都住這。

 

上了樓汪書妤才知道酒店出事。

 

隔著邊上就是出事的屋子，此刻正有警察來來往往處理著物證。

 

染著血的瓶子被擱置在了地毯上，繁復的紋路汪書妤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幾天前她賣給餘慶海的美人瓶。

 

不過不是同一隻，很像，就是不知道哪個才是原版。

 

門口站在一個額頭破了血大腹便便的男人還有穿著蕾絲吊帶裙的年輕女人，另一邊則是珠光寶氣的女婦人。

 

怎麼看都像是捉奸現場。

 

領隊的警察面色難看，接了一個電話便徑直下了樓，不過一會大堂經理便上來了。

 

經理有些歉意地同汪書妤解釋道，「我們酒店暫時不提供入住了，您看到了這邊出了一些問題，警方需要調查。」

 

還沒等汪書妤說話，她看見於朔從電梯裡走了出來。

 

罕見地穿了一身常服，戴著墨鏡，露出總是刮不幹淨的胡茬，下顎繃得很緊，任誰能看出他現在心情極差。

 

「一共找到三十來個花瓶，十七個裡面都裝著屍體，不過就隻有這個打開了。」

 

「一個人？」

 

「目前判斷是的。」

 

經理看著無奈地朝汪書妤笑了笑，「不好意思了女士，我們這邊下樓稍後會有門童替你將行李拿下來。」

 

汪書妤沒和於朔打照面，現下屬實不是一個好的見面時機。

 

3

 

將行李從門童手裡接過，汪書妤順口問道，「拍賣行和酒店是一個負責人嗎？」

 

門童動作很利索，「不是的，女士您若有事的話，可以在這邊留言，會有專門的人員處理的。」

 

「行，麻煩說一聲，來還錢的。」

 

拍賣行外邊就是古玩一條街。

 

從酒店後門出來正好會路過，停車場在外面，因為退房的人太多，司機都有些忙不過來，索性汪書妤便自己提著行李過去了。

 

路口處的攤子上坐著個年輕人，戴著副墨鏡，邊上還放著個鳥籠，裡頭的鸚鵡逢人就喊，「恭喜發財，恭喜發財」。

 

一個樣式古怪的青花瓷瓶被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汪書妤挑了挑眉。

 

又是一個美人瓶。

 

隻不過這個瓶子和她賣掉的那個幾乎一模一樣。

 

「小哥，這個賣多少？」

 

小哥聽見汪書妤問話，摘下墨鏡瞥了她一眼，「外地來的吧，宋代的玩意，不下這個數出不來。」

 

汪書妤看著男人衝她比了個五，「五十萬？」

 

男人一聽這話，眼睛立馬亮了，從躺椅上坐了起來，還沒等他說話，汪書妤又道，「一赝品，五十萬，不怕天打雷劈？」

 

小哥訕訕一笑，復而又道，「我這麼跟你說吧，我這五十萬瓶子是仿的最真的，出自汪家之手，你去裡面繞一圈其餘的都是不入流的貨色。」

 

男人皮膚黝黑，正午時分在底下曬著，脖子跟臉都是倆個色，活脫脫一副騙子模樣。

 

汪書妤沒說話，隻是把玩著瓶子，半晌才跟人指了指耳朵，「聽不見，聾了。」

 

小哥霎時間閉了嘴，敢情自己說了一大串，對方是一個字都沒聽啊，一下子歇了喊價的心思。

 

「我這瓶子收來九萬八了，你加一點就賣你了。」小哥比個九萬八，指了指瓶子，又指了指自己，表示加價。

 

汪書妤隻當沒看懂，掏出了一沓現金。

 

男人從躺椅後頭拖出了個點鈔機，紅彤彤的紙幣在裡頭一滾，「九萬八整。」

 

一旁的鸚鵡也跟著叫，「九萬八整。」

 

「不是啊姐，我是說我收來九萬八，不是賣你九萬八，哎呦喂。」小哥見著汪書妤一副什麼都聽不見的樣子，就有些氣急敗壞。

 

無奈地嘆了口氣，將瓶子塞進人懷裡，「算了算了，九萬八就九萬八吧，就當我五哥做善事，交個朋友了。」

 

汪書妤心滿意足地點點頭，而後又問道，「真的美人瓶，項城有嗎？」

 

「有啊，」五哥拈著手又點了遍鈔票，開口又意識到人聽不見，衝著手機的語音一頓說，「如意行一年就開一次門，前兩日破例就是為了那瓶子又出了場拍賣，還挺稀罕的呢，這幾十年頭一遭。」

 

真巧於朔一行抱著一美人瓶走了下來，汪書妤又開口問道，「這花瓶就是前兩日拍賣行上賣的？」

 

五哥有些尷尬，「拍賣會上賣了十來個瓶子，就最後一個真的，這我啷個認得出嘛。」

 

「不過你瞧咯，手上這個是不是看著比那些個更瑩潤。」

 

4

 

收了瓶子，汪書妤便往門口去了，回頭一看五哥提溜著他的鸚鵡也跟了上來。

 

他背著手，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警車還停在路邊，於朔正靠著車門拿著手機不知在做些什麼。

 

於朔穿著夾克，墨鏡沒摘，優越的頭身比吸引了不少女孩的目光，不知道的以為是哪個模特。

 

汪書妤扭頭瞥了瞥五哥，心道人和人氣質果真不能比較。

 

終究是撞見了，汪書妤開口打了招呼。

 

「王警官，這是怎麼了？」

 

於朔看見汪書妤有些意外，給她發消息，「我也是剛到項城，前兩日這拍賣行賣美人瓶的消息傳了過來，局裡派汪書妤過來看一眼。」

 

「局裡果然未卜先知啊，這不就出事了。」一旁的警察搭話道。

 

於朔沒搭理這恭維，隻是帶著疑問看著汪書妤。

 

汪書妤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隻說，「來還錢的，不是破產了嗎。」

 

還沒說兩句，於朔又被叫走了，酒店裡那個渣男原配小三從裡頭走了下來。

 

男人臉上突兀地出現了兩個紅彤彤的巴掌印，倒是小三身上披著女人的大貂。

 

還沒等汪書妤問發生了什麼，五哥就湊了過來，「消息給你打聽好了，五百。」

 

汪書妤不由抽了抽嘴角，打開手機給人掃了過去。

 

「事是這樣的，這渣男帶著小三來項城參加拍賣，渣男呢為了哄小三，然後在拍賣會上買了個美人瓶，拍賣行昨晚給送了過來，今早原配追了過來，剛一進門就見到丈夫捧著個花瓶睡覺，那是個一臉懵，然後那隻手就掉了出來。」

 

「五哥，你不去說相聲可惜了。」汪書妤一眼難盡地瞥了一眼說得正起勁的男人，看著字都能感覺到他說話時的激情。

 

五哥擺擺手，接著說道，「但是沒想到呢，那小三不知道渣男已經結婚了，也是被騙的，於是看到原配的時候直接衝了上去，倆人一番對話，最後一人給了男人一巴掌。」

 

「嘖嘖嘖，你是沒瞧見那場面多壯觀。」

 

5

 

正說著，於朔那邊卻是派人從裡頭搬出了封好的屍塊。

 

整整十七塊。

 

看那部位分明是一個人。

 

一個人的屍體被分成了十幾塊，塞進了花瓶裡。

 

隻是獨獨沒有頭。

 

五哥看著直皺眉，「老天喲，這人是造了什麼孽啊，被分成這麼多塊。」

 

於朔看著汪書妤包裹嚴實的花瓶，走了過來，「美人瓶？」

 

汪書妤點點頭，於朔道，「恐怕需要檢查一下。」

 

不止是汪書妤的，古玩街的花瓶也都被搜羅出來了，規整地鋪在地上，黑漆漆的洞口朝著天，一整排瑩白的，看著怪滲人的。

 

「這麼多美人瓶？」

 

於朔的臉色沉得嚇人，「都是赝品，仿的人太多了。」

 

隻是這麼多裡面，仍然沒有找到頭。

 

S者的身份也遲遲不能確認。

 

勉強拼湊在一起的屍塊，大抵能看出是穿著是一件民國時期的長衫，青色的，右下角刺著字已經看不清了。

 

這衣服.......

 

於朔將汪書妤的瓶子拍了照，查驗了一番還給了汪書妤，。

 

「於警官，這S者，我也許認識。」

 

於朔轉頭看向汪書妤，等著下文。

 

汪書妤指了指S者身上的衣服，「餘慶海，那個買走汪書妤美人瓶的古董店老板，這料子樣式的長裳如今怕是隻有他會穿了。」

 

6

 

餘慶海早年間在汪家做事，汪家人慣愛穿長衫。

 

特意在蘇杭找了一個老師傅，長年做各式的長衫送往江城來，汪書妤小時候也是穿過的，老師傅的盤扣是自己獨有的，後來老師傅去世後，便是由他兒子接手，便再也沒有用過那種盤扣。

 

當初的長衫汪家早已無人穿，隻有餘慶海，仍是保留著當初的習慣。

 

有了方向，警方很快就派人比對DNA，果不其然，當真就是餘慶海。

 

餘慶海無父無母，也無兒無女，至今都是孑然一人，倘若有誰還能操辦後事的，怕是隻有汪書妤了。

 

於朔臨走前，欲言又止，最終隻是同汪書妤說了句，「有消息了，我通知你。」

 

如意酒店被封鎖了，連帶著周邊的酒店都打烊不再接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