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燕望秋,是一名S手。
我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立志要做江湖通緝令上的第一名。
我遇見離秋秋那天她正被街頭的小混混欺負。
那群人搶走了她手裡沾著土的饅頭,又嫌棄的扔進不遠處的臭水溝裡。
「真窮酸。」
我一時氣不過,從天而降,替天行道幫她趕跑了那些人。
「我叫燕望秋,你叫什麼名字?」我看著她。
「我叫……離秋秋。」她嗫嚅了半天冒出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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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姓離呢。」我感嘆了句,又繼續問道:「你是哪個秋?」
「和你一個秋。」
1.
離秋秋很瘦,幾乎瘦到脫相。
兩頰微微凹陷,像根豆芽菜,還是蔫了吧唧的那種。
她孤零零站在街頭,讓我想起秋天柿子樹上枯黃的老葉子,搖搖欲墜。
我想了想,還是從兜裡掏出餅子掰下一半遞給了她。
她愣了一下,也沒伸手。
我把餅塞她手裡,然後咬了口剩下的另一半餅子,含糊不清道:「多吃點飯。」
她攥緊了手裡餅沒說話。
「該不會是個傻子吧。」
我瞅了她一眼,她還愣愣的像個木頭人。
我不準備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於是轉身繼續往街角走,去挑今天的懸賞令。
沒錯,我是一個S手,說好聽點是這樣。
實際上這個小破村子根本沒什麼正兒八經的懸賞令,我每天接的懸賞令要麼是幫王叔找丟了的牛,要麼是幫李嬸分析雞為什麼不下蛋。
而我的計劃是攢夠了錢去蜀月山莊學劍,然後成為S手排行榜的第一。
江湖聞名的那種。
2.
離秋秋可能真是個傻子。
村裡的小胖整天帶著他的狗腿子們欺負她,衝她扔石子,罵她是乞丐、掃把星,她就呆呆的站在那也不知道反抗。
我猜想她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她衣服的料子跟布鋪老板娘說的上等貨是一樣的,可惜已經磨損破爛到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也不知道她是經歷了什麼才會跑到這個窮地方。
我每天都能碰見離秋秋,有時候是她被街上的小混混欺負,有時候是遠遠的站在一邊眼巴巴地望著路邊的糖餅鋪子。
我就想姜丘這麼大,我每天都能遇到她,還挺有緣分的。
於是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幫她把那些混混趕跑後,我問她要不要跟我走。
她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甚至沒有問我為什麼。
3.
我把她帶回了我的住處。
說是住處,其實也就勉強算個房子,屋頂破破爛爛,連個大門都沒有。
「可能有點破,先湊合住吧。」
我找出一個還算幹淨的凳子,用下巴指了指示意她坐下。
她絞著手,看我又找出一個凳子才坐下。
「你自己一個人住嗎?」
她好像隻有在面對我的時候才願意說話,其餘時間就像個啞巴一樣。
「嗯,」我重新點燃早已熄滅的火堆,又往上面扔了幾根木頭,「本來有個爹的,後來他把我撇這兒自己走了。」
「原來你也是被拋棄的。」她低頭默默盯著面前那堆火。
「我才不是呢,」我撇了撇嘴,「是我不要他,天天打我,我才不要這種爹。」
我摸摸懷裡,掏出兩個土豆扔在火堆上。
接著我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那是一張疊的方方正正的通緝令。
這張紙還是從我那個不靠譜的爹的鞋底撕下來的。
上面人的名字後面跟著一長串數字,這是一張真正的懸賞令。
「看,在這個榜越靠上越有錢。我以後就要當最頂上那個人。」
離秋秋若有所思的看著榜單。
「我以後一定會成為榜上第一的,到時候我就有錢住大宅子了。」
我小心翼翼把紙疊起來放回懷裡。
離秋秋用樹枝給土豆翻了個面:「住大宅子不好。」
我樂了:「你住小破屋就好了?」
「大宅子會S很多人,不好。」離秋秋固執的搖搖頭。
我不準備跟她爭執,她小傻子一樣肯定不能理解我偉大的志向。
4.
天越來越冷,牛都拴在圈裡,雞也不亂跑了,這讓本就少得可憐的懸賞令現在更是寥寥無幾。
以前找牛趕雞還能勉強掙點錢吃頓飯,現在我和離秋秋幾乎是隔一天吃一頓飯。
很快我們就變成了兩根豆芽菜。
離秋秋每天早出晚歸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我總疑心某天她會餓暈在回家的路上。
這樣下去肯定不行,我們兩個都會餓S在這個秋天。
我在屋裡轉了一圈,剛準備出去就看到離秋秋側身進來,衣服裡鼓鼓囊囊塞著一堆東西。
她興衝衝把衣服裡的東西倒出來,是一堆野果子。
我看著這堆來歷不明的小果子:「這能吃嗎?不會毒S我們兩個吧。」
離秋秋搖搖頭:「我吃了一個小的,沒事我才帶回來的。」
她拿出最大的一個往我懷裡送:「你吃。」
我隨便用衣服擦了擦就往嘴裡送,沒想到這果子看起來青,吃起來還挺甜的。
說來也奇怪,每次我說和離秋秋一起去摘果子,那就肯定找不到這種野果子樹,倒是她自己去總能帶回來滿滿一兜。
「我也是很有用的吧。」她眼睛亮亮的,衝我笑。
5.
初冬的時候野果子也沒了,但我暫時找到了活幹,幫村東頭鐵匠鋪裡的老頭打鐵。
老頭 60 歲了,雖然不服輸,但打鐵確實不如以前了,於是就找了我幫他打打下手。
雖然錢不多,但是老頭人很好,在某天看見離秋秋躲在牆角等我回家後還招呼離秋秋過來跟我一起吃飯。
我一個人幹活,卻讓我們兩個人吃飯。
離秋秋有時候也不好意思,會幫老頭洗衣服做飯。
老頭說把離秋秋當孫女看,我問那我呢?
老頭就說我隻是個打鐵的小伙計。
我憤憤不平,說老頭搞歧視,離秋秋就在一邊偷笑。
老頭會做的東西很多,卻從來不煉劍。
我曾看見他把一把上好的劍折斷去墊瘸腿的桌子。
我抱著劍身痛心疾首,老頭卻隻是樂呵呵的招呼我們去吃飯。
6.
春節就要到了。
離秋秋不知道在哪找到一隻小狗。
吃飯的時候還非要把自己的那一份分一半給小狗。
我本來極其不贊成留下這隻小狗的,哪裡有多餘的吃的養一隻狗呢?
可是離秋秋就固執的抱著小狗不撒手,老頭也吹胡子瞪眼:「我老頭一隻狗還養不起啦!」
我嘀嘀咕咕說多養隻狗還要多費點糧食。
老頭抽了我一下,說他自己還沒說心疼糧食呢,我在這瞎操心。
離秋秋給小狗取了個文绉绉的名字,叫踏雪,因為小狗四隻腳都是白色的。
老頭很滿意,直誇離秋秋有文化。
小狗也滿意,聽見踏雪它就搖尾巴。
隻有我不滿意,我想叫它王霸。
老頭又抽我,說我狗嘴裡吐不出象Y。
7.
我也覺得離秋秋很有學問。
她會指著遠處的山說:「山本無憂,因雪白頭。」
我隻會說雪下的好大。
但有時候離秋秋會突然低頭說書讀多了沒用,我會大聲反駁她說不讀書連好賴話都聽不出來。
上次幫老頭打鐵,老頭罵我是吃飽了的牛肚子,我就知道他是在說我草包。
離秋秋寫字也好看。
橫平豎直的,老頭說今年的春聯就讓離秋秋幫忙寫,離秋秋很開心的應下了。
我也裝模作樣的拿筆寫了個福字,然後拿起紙對光看了看,我覺得還不錯,有點像草書。
老頭又對我劈頭蓋臉一頓教訓,讓我不要浪費墨水。
我一氣之下在離秋秋寫的春聯上面偷偷畫了個王八。
老頭揪著我的耳朵,我強詞奪理說王八活得久,是好兆頭。
8.
老頭果真偏心!
我吃糖果子老頭嫌我不把糖多的留給離秋秋,我沒吃之前怎麼知道哪個糖多!
還有估摸 10 天過年的時候,老頭說讓我和離秋秋春節來鐵鋪跟他一起過。
老頭老伴S的早,唯一的兒子 8 歲的時候一個沒看住摔火堆裡了,等老頭發現的時候已經不行了。
老頭就這樣自己過了幾十年,他說看到我和離秋秋就感覺很親切。
離秋秋說老頭很疼我們,把我們當家人看待。
除夕前一天我掂著這幾個月做工掙的錢給離秋秋買了串糖葫蘆,給老頭買了壺酒。
離秋秋拿著那串糖葫蘆半天也沒舍得吃,說等到除夕那天大家一起吃。
我嘁了一聲,以後我能買很多糖葫蘆的,到時候他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離秋秋手裡握著糖葫蘆,小聲問:「那以後我們會一直一起過節嗎?」
我數了數剩下的錢,然後把錢往懷裡塞:「當然了,就算我以後成了第一S手也不會把你丟下的,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講義氣。」
我搖頭晃腦道,覺得自己雖然還不算什麼高手,但已然十分具有大俠風範。
9.
除夕那天我和離秋秋走到一半想起來酒還放在床底下沒拿。
於是我們又折回去拿酒,費了不少時間。
還沒走到鐵匠鋪,我就隱隱看見前面的天紅紅的。
等稍微近了些我才發現起火了,正是鐵匠鋪的方向。
我內心陡然升起一陣恐懼,我拼命往前跑,拿起旁邊的桶就去舀水滅火。
這場大火直到凌晨才撲滅,離秋秋臉上灰撲撲的,她扒拉屋子的殘骸想把老頭拉出來,但她率先找到的,是焦黑的踏雪的屍體。
老頭被燒的隻剩骨頭了。
離秋秋淚唰得一下就下來了,我也想哭,但我覺得得先讓老頭入土為安。
我掏掏衣服,把所有的銅板都抖了出來,不夠一副棺材錢。
我跑到棺材鋪,人家早已經關門回家過年去了。
我和離秋秋把老頭帶到了後山,給他挖了個土坑,然後給他堆了個高高的墳頭。
我又砍樹做了個木頭牌放到老頭墳前,當他的墓碑。
離秋秋寫字是很好看的,可是今天她手抖的不成樣子,寫的一點都不好看,字像蚯蚓爬的。
她把那串沾了灰的糖葫蘆放在土堆前,我舉起酒壺往碑前撒了一些酒,然後又給踏雪築了個小墳頭,離老頭很近,他倆應該都不會孤單了。
做完這一切我和離秋秋又往鎮上走,路上鞭炮的聲音越來越大,原來已經是春節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們走到了鐵匠鋪,離秋秋寫的春聯還好好的貼在門上,就是少了一個角。
那上面我畫的王八沒有了,原來王八不長壽,你也沒活太久。
我看向院子裡那堆黑炭,發現一片木頭板子黏著什麼東西,我走近一看,是我寫的醜福。
10.
臭老頭,嘴上說不喜歡我寫的福字卻還是把它貼了出來。
離秋秋像是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
其實我最近有在好好讀書寫字,我想明年寫春聯的時候驚豔老頭一把的。
我抬頭看天,又開始下雪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到我的臉上,落進我的眼睛裡,然後融化,在我的臉上拖出兩條長長的水痕,像淚一樣。
我要學劍。
這想法在我的腦海中從未如此強烈,我要學劍,我要當S手榜的榜一,我要掙很多錢,我再也不要有人離開我了。
我攥著從灰燼中找到的令牌,想著老頭與我的對話。
「我以後要當S手榜榜一,掙很多錢。」
老頭笑我天真:「得到的你想得到的,就會失去你不想失去的。」
我看著老頭的瘸腿和斷指沒說話,但我內心是不屑一顧的。
我跟他又不一樣,他是他,我是我,他又憑什麼指點一條我還沒走的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