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嘗試了各種方法，想讓宋馳好起來。

 

「我知道很多時候，情緒沒辦法表達出來，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我拿出四根不同顏色的硅膠手環，像哄孩子一樣哄他。

 

「綠色代表狀態不錯，可以出去走走。藍色代表情緒穩定，可以嘗試做一些事。

 

「黃色代表有一些不好，需要有人安慰。紅色呢，代表我很不好，隻想一個人待著。」

 

宋馳用拇指一一撫過手環，選了黃色的那條戴上。

 

陽光把他的瞳仁映照得如溪流般清澈。

 

我上前一步，踮著腳輕輕擁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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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我陪著你，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19

 

這個世界的殘酷在於，它從不因你的積極或逃避而改變軌跡。

 

我沒收了宋馳的手機，拔掉了他家的網線，可律師函還是一封封投入信箱。

 

因為口碑迅速坍塌，宋馳之前籤的代言和綜藝，合約被迫終止。

 

一些待播的節目，也面臨著超大工作量的後期返工。

 

天價的違約費用，是我這個小編劇想都不敢想的。

 

另外，小胖也從公司離職了。

 

公司召開董事會，將宋馳將從合伙人中除名。

 

小胖在公司大群替宋馳鳴不平，直接被邊緣化。

 

「我能為馳哥做的，也就這些了。

 

「姐，你先別告訴他……」

 

風起時，扶搖直上，萬裡同光。

 

風寂時，千帆落盡，形影悽涼。

 

交完項目的稿件，我接了陳鈺的電話。

 

「舒晴，項目的下個階段，你就不必跟了。

 

「宋馳這事一出，幾百萬的投資就這麼黃了。咱們公司本來一塊錢就得掰兩半花，實在是……」

 

投資電影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

 

平地現大坑，總得有人來填吧？

 

?「鈺姐，我明白……」

 

語氣平靜地掛了電話，我拿著水杯進了廚房。

 

正雙手撐著臺面發呆，清潤的嗓音從背後傳來。

 

「今天沒人催稿？」

 

宋馳倚在廚房的門框上，眸中似有點點微光。

 

我故作輕松，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還不是因為我太努力，提前過上了沒人催稿的生活。」

 

宋馳的眼色慢慢沉了下來。

 

一個過早地看清世界晦暗的人，很多事，我不說，他也會懂。

 

呼吸幾起幾伏，他壓著情緒開口：

 

「舒晴，你已經陪了我這麼久，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知道，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正翻起著驚濤駭浪。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手。

 

我走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我不走！

 

「夢想什麼時候都可以去追，但陪你好起來的機會，隻有一次。

 

「宋馳，我不會放棄，你也不許放棄！」

 

目光交織許久。

 

忽而，他眼睫一顫，抬起胳膊，拉我入懷。

 

像抱著好不容易得來的珍寶，他抱得輕柔又霸道。

 

極盡壓抑後的回應，歷經拉扯後的篤定，都在此刻的靜默中不言自明。

 

20

 

宋馳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好起來，體重不再下降，也恢復了一些人際關系。

 

他請了代理律師，幫他處理之前違約的事。

 

「那些造謠的人呢？

 

「不能讓他們覺得，信口雌黃不用付出代價。」

 

想起之前網上一邊倒的言論，我內心滿是憤怒。

 

「算了，這件事好不容易才淡出公共視線，不提了……」

 

宋馳喝著茶，表情平靜得不像是網暴主角。

 

可我依然不甘。

 

「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你不出面澄清，你的名字就會永遠帶上這些汙點。」

 

一臉平靜微微起了波瀾。

 

宋馳抿著嘴唇，沉默了許久，忽而抬手揉了揉我的腦袋。

 

「這次不一樣，從錄節目那天故意激怒我，到曝光我的私人照片，每一步都有人帶節奏。

 

「不是特別熟悉我的人，做不到這種程度。」

 

人有兩顆心，一顆是貪心，一顆是不甘心。

 

想起 Selina 那夜的瘋狂，我心裡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其實……是我不想回去了。

 

「那個世界看著光鮮，其實誰不是戴著镣銬跳舞？」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眼裡卻浮現一片寂然。

 

「我沒什麼能耐，也沒什麼野心，隻會編幾個段子博人一笑。有什麼資格被捧得那麼高？

 

「隻是，你照顧我這麼久，我怕是付不起你的助理工資了……」

 

瞥了眼桌上的法律文件，他耷著眼角，一副可憐狗狗的模樣。

 

「那能怎麼辦？」

 

我忍不住伸手去牽他的嘴角，把苦笑變成微笑。

 

?「兩個失業青年搭伙過日子唄……」

 

宋馳被我逗笑，反手來捏我的臉。

 

笑鬧中，陽光在他眼底鋪了一層柔色。看著看著，竟染進了我心裡。

 

我腦海中陡然生出一個念頭。

 

「等這些事都處理完了，我們重新開始吧。」

 

「重新開始？」宋馳有些疑惑。

 

我伸手搭上他的手臂。

 

「認識世界，克服困難。洞悉所有，貼近生活。尋找真愛，感受彼此。

 

「這就是生活的意義。」

 

這部電影我們一起看過。

 

剛念完第一句臺詞，宋馳眼中就有了觸動。

 

「我們一起，去那些沒人認識你的地方，做回那個完完全全的自己。」

 

人一旦下了某種決心，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

 

宋馳賣了新買的別墅，拋售了所有的資產，才勉強填上違約的坑。

 

我也退掉了出租屋，和宋馳正式成為室友。

 

跟我爸媽打好招呼，過年想去看看在大理開民宿的大姨一家，我和宋馳一人一個背包，登上了開往西南的列車。

 

我幫宋馳開了新的視頻賬號，記錄他重啟人生的點點滴滴。

 

人生的每一次出發，其實都在告別。

 

如果命運是世上最爛的編劇，你一定要爭取，做自己人生最好的演員。

 

21

 

我們精打細算手裡的積蓄，走過了西南十幾座城市。

 

打卡了數個電影取景地，參觀了好幾個城市老劇場，還順道看望了宋馳一直資助的幾個孩子。

 

在我的鏡頭下，宋馳展現了與頂流時全然不同的模樣。

 

他會津津有味地看路邊夫妻吵架，也會摳著字眼跟公園大爺學戲。

 

會因為一個故事請陌生人喝酒，也會與被資助的孩子籤下十年之約。

 

有粉絲在視頻下留言：

 

【仿佛看到了剛出道時的宋馳，像清晨的一縷陽光，溫柔明亮，塵埃不染。】

 

幾期公益活動實錄，有力地反駁了網上的謠傳。

 

昔日圈中好友，也紛紛站出來為宋馳發聲。

 

網友的口風就像高原的天氣，說變就變。

 

【資助了這麼多貧困生還被造黃謠，太可惡了。】

 

【都說宋馳有抑鬱症，我看不像啊？】

 

【什麼時候回來演線下啊？這屆脫口秀大賽沒一個能打的。】

 

【哥哥，別玩了，喜劇屆沒你不行。】

 

沒有了頂流溢價，業務實力又有目共睹，一些線下劇場爭先恐後給宋馳發來演出邀約。

 

可宋馳卻堅持將福利院的公益演出，定為回歸舞臺的起點。

 

「很多人都聽過一句話，上帝關上門的同時，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我家住八樓，」他做了一個誇張的恐高表情，開口炸了場，「高低我都得再把門打開。」

 

他一本正經地跟曾經的同學道歉，那時在課上講笑話，總是沒人笑。

 

畢竟，免費版不如付費版好用。

 

他說小時候身邊最酷的人，是他媽媽。

 

動畫片裡，忍者都喜歡在額頭扎個頭帶。他媽媽也扎一個。

 

後來他才知道，媽媽也是忍者。

 

抑鬱症引發的頭痛，連止痛片都不管用……

 

臺上的宋馳一臉淡然，臺下的觀眾卻紅了眼眶。

 

將那些曾哭過的事，笑著講出來。

 

誰的成長，都毫無例外。

 

謝幕時，一個孩子上臺，送給他一幅畫。

 

看不見盡頭的夜路，孤獨的旅人將摘下的星星裝滿了背簍。

 

宋馳將畫小心收進相框，掛在客廳的牆上。

 

好像給一段漫長而又曲折的人生畫上了終點。

 

他微微眯著眼睛看畫。

 

我忍不住轉頭看他。

 

手被輕輕牽起的那刻，風也溫柔，月也溫柔。

 

可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宋馳開始奔波於各地的劇場演出。數十人規模的小舞臺，他也樂此不疲。

 

「與觀眾距離越近，越能暴露表演的瑕疵。」

 

隻要有空，他就對著鏡子找節奏，卡表情。

 

演出結束，再認真聽觀眾的反饋。

 

看著改稿改到眼神渙散的宋馳，我忍不住搖頭嘆息：

 

「以前還可以看臉，現在，就隻能拼實力了。」

 

宋馳努力演出的同時，我也開始接短劇編劇兼職。

 

每次卡劇情，我就拉他一起角色扮演。

 

我們天生對生活有不同的理解，還真一起碰出不少火花。

 

雙腳踏實地面，才敢去夠夢想。

 

因為之前諸多的不確定因素，程導那邊的電影後期幾乎停滯。

 

這部電影不僅是我和宋馳的夢想，也融進了許多人的心血。

 

與投資方重新商議後，後期制作重啟。

 

等到合適的時機，總會開出絢爛。

 

22

 

轉眼到了年底，有人在網上發起了「我想看他上春晚」線上票選。

 

原本隻是網友自嗨的玩笑，沒想到幾家明星粉絲因為拉票互掐，反而將這個話題送上熱搜。

 

小範圍的人氣之爭演變成全民票選，畫風再也控制不住。

 

有人自創了明星組合，有人邀請了老藝術家。

 

宋馳一直深耕小劇場演出，再加上短視頻、直播的持續爆火，積攢的人氣瞬時爆發。很快衝上了榜單前十，真的接到了春晚導演組的邀請。

 

可春晚全程直播，不容失誤。

 

從入選到登臺，每個環節都壓力山大。

 

看我窩在沙發裡興致索然，宋馳突然從我背後探出腦袋。

 

「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啊？」

 

我連忙躲開他湊近的臉：「別鬧。」

 

「我感覺自己離十億票房主演，就差個春晚了。」

 

宋馳直起身子，帶著「強得可怕」的表情，做了幾個健美展示動作。

 

「人不能一輩子都在溝裡趴著。

 

「不是你告訴我說，從哪裡跌倒，就換個地兒，再爬起來？」

 

「再說了，」他又貼上來，一臉恭維地幫我捶肩，「我家舒晴，出手那必須是十億票房首席編劇。」

 

我被他逗樂，松了口：「那咱倆加起來不得了，二十億呢。」

 

「嗯，夠把孩子們養大了。」

 

他抿著笑，表情認真地看我。

 

我明明知道他在說什麼，耳朵還是不自覺地發燙。

 

一顆心被隱隱的期待揪著，原地轉著圈。

 

除了既定工作，我和宋馳開始沒日沒夜地撲在春晚節目上。

 

劇本推翻了六七稿，臺詞、包袱磨了又磨。

 

可因為各種原因，女演員總是到不了位。

 

眼看時間一天天過去，節目就要初審，我急了。

 

「女演員到底定了沒？不能總拉我充數啊？」

 

宋馳抱著雙臂，好笑地看著我：

 

「我可一直是認真的，隻認定你一人。」

 

「可是……」

 

我在說節目的事，他卻像是話裡有話。

 

那句推辭卡在喉嚨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另外兩位主演趁機起哄：

 

「這女主啊，也就舒晴合適，馳哥一說臺詞，眼裡都冒光。」

 

「是啊，感覺我倆在這都多餘……」

 

我這才幡然醒悟。

 

怪不得，劇本幾經更迭，最後幾句臺詞他堅決不改。

 

怪不得，好幾次排演，最後的擁抱直到落幕，他都不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