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門,馬臉太監熱情逢迎。
「小滿姑娘,咱家貴人有話跟你說呢。」
我看向他身後雕金鑲玉的轎子。
轎簾掀開,一張老態的臉面白無須,爬滿的皺紋間堆了厚厚一層粉。
「小滿,是個好名字。」他舔舐嘴唇。
「陳留金是個不中用的,他把你賣給我了,以後你住進我的院子好不好啊?」
驚天一道雷劈下,我攥緊掌心。
「我不信,你是不是威脅他什麼了!」
老太監張口,我當機立斷從地上揚了把沙撒進他們眼睛裡,拔腿就跑,邊跑邊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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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街巷大門緊閉,竟無人搭理。
突然,我的頭猛地被重物襲擊。
「嘭—」
我聽見馬臉太監的咒罵。
巨大的轟鳴聲不斷衝擊著我的大腦。
意識消失。
再醒來,手腳刀割般疼痛,在密閉黑暗裡,我被捆住了雙手雙腳。
被囚禁的窒息感如潮湧將我吞沒。
門被來人推開,光亮湧入,我被關在熟悉的小院柴房,想來他還不敢青天白日強搶民女。
我扭動著往外卻被一隻大手SS拽住頭發。
「騷娘們,還想跑。」
馬臉太監將我按在那老太監身前。
「嫁給幹爹有什麼不好,榮華富貴陳留金他可滿足不了你。」
老太監用汗津津的手掌摸我臉,「跟我講講,陳留金之前是怎麼玩你的。」
我發狠呸他一臉。
他拱著張臭嘴來貼我,我驚叫一聲竭盡全力撞他。
鬢間的發簪還是陳留金五日前託人帶出宮的。
金光閃閃,也堅不可摧。
「噗嗤—」
老太監慘叫,他的眼珠被我戳爆。
7
馬臉太監驚慌失措,S命抡了我幾拳。
「幹爹!」
「小賤人,給我S了她!」老太監捂著臉聲嘶力竭。
「貞潔從不在羅裙之下,但我決不能輕易S掉!」
我拼了命往外爬,撞壞了雞圈,馬臉太監追出來,一腳將我養肥的小雞踹斷氣。
他勒住我脖頸,扭打中,葡萄架塌落。
「怕是活不成了……」
我心生絕望。
驀然,一個高大的身影闖入,看見我們他身形一顫。
接著,他SS抱住馬臉太監:
「小滿!快跑!」
是陳留金!
他真的沒有拋棄我。
隻見他臉色慘白,眼底烏黑,不知經歷了些什麼。
我有心幫忙,卻腿軟發抖站不起來。
「陳留金,幹爹要弄你女人是你的福氣,敬酒不吃吃罰酒!」
馬臉太監好似練過武,他沙包大的拳頭重重砸在陳留金腹部,頭部,接著是臉上。
陳留金一聲不吭,滿目悲涼,眼角滲出了血。
「小滿,是我連累了你,快跑啊!再也別回來!」
「陳留金,你個S東西還敢攔我?幹爹定讓你償命!」
我狠下心,抽出金簪,狠狠扎向馬臉太監心口。
馬臉太監倒了地。
陳留金緊緊摟過顫抖的我,將我的腦袋按在他肩頭。
再一遍遍撫摸我的脊骨。
等我好些,他將我的手上臉上的血仔仔細細擦淨。
「這事跟你無關。」
「去睡覺!」
陳留金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進了柴房。
我蹲在門口,隻聽見裡面老太監先是威脅,後是利誘,驚呼過後開始求饒。
最後不知道陳留金做了什麼,老太監尖銳的咒罵聲刺入我的耳朵。
「閹兒,你隻不過是我的一條走狗,玩你個女人,你還能S了我不成!」
不一會,陳留金出來了。
滿身是血。
我們相視很久,什麼也沒說,一同將二人的屍體趁著夜色抗去郊外荒井丟棄。
8
第二日清晨他出去買了桂花糕,見我一直守在門口發了笑。
「膽子跟貓一般。」
他與我並肩,「不怕!人是我S的,和你無關。」
我搖搖頭,隨他走進亂七八糟的院子,心情鬱鬱。
陳留金將糕點塞給我,挽起袖子拾掇院子。
他一邊幹活一邊嘮叨。
「趕明我重搭個葡萄架子,這回換了好木頭就不會塌。」
「菜地的苗被踩壞了正好,明天我給你栽些花,小姑娘家家住地的院子得漂亮些。」
「這院子小,不夠你折騰,往後我領了賞再換個大點的。」
在他絮絮叨叨裡,我受驚的情緒漸漸平靜。
陳留金騰出坐處,而後蹲在我面前神情嚴肅。
「小滿,昨兒這事,貞潔不重要。」
「院子不重要。」
「那些雜種的生S不重要。」
我的臉在他眼裡映得極清楚。
「你記住,我們活著,活著最重要!」
我不知不覺被他眼睛蠱住,想湊近看看。
不知不覺,嘴唇離他隻有須臾。
於是,我聽見了和在他懷裡時一樣鏗鏘的心跳聲。
「咚咚—」
這回,輪到他陳留金紅了臉。
翌日葡萄架搭好,下面還放了躺椅,他又鑿了個小水池給我養魚。
他知我傷心,埋了小雞,去買了條黑白的小犬逗我開心。
夜深人靜,我終於忍不住問起他被筆墨伺候的傷。
陳留金笑著換了話題。
我不管威脅一把扯開他衣裳,斑駁的新傷疊於舊疤,遍布後背。
我心疼撫摸,忍不住輕吹口氣。
「還疼嗎?」
陳留金莫名一顫,咬牙切齒把我拽到身前,見我眼眶湿潤又軟了語氣。
「這點疼,不算什麼的。」
「可若非挨打時聽見他們要打你主意,我也不能那般及時趕到。」
我一把捉住他手,「外面都說你討了聖上歡心才娶了我,他們怎麼還敢這般對你我!」
陳留金笑不達眼底。
「小滿,聖心不過是今日我討得歡心便體面一分,但明日依舊不算個玩意,沒人會真的抬舉奴才。」
「他們瞧我得勢便逼我娶妻,無非想提醒我不過是個笑話,隻是委屈了你……」
我斬釘截鐵,「不委屈!」
他揉亂了我的額發,沉默良久。
「小滿,我得護住你才好。」
「我如今也隻有你能護了。」
我哭花了臉,陳留金捧住我的腦袋一遍遍擦淚珠,最後我就這樣在他懷裡睡了過去。
醒來後,他倒是比我還要不好意思,說話都咬了舌頭。
待他入宮後,許是念我沒胃口,沒個幾日便託人帶了魚膾給我。
魚膾有些辛辣,我最愛這滋味。
他夾在碗底的字條寫著:
「辛辣之物最配潑辣之人,我自知不是,留於小滿。」
秉筆大太監的失蹤想必是掀了大浪的,每日街坊都有官兵巡視,我還被叫去問過話。
但不知陳留金做了什麼手腳,他們找不著證據,一來二去消停了不少。
一月後待他回家,已是落雪時分。
屋檐院內堆了薄薄的白,我燉了熱騰騰的燒菜。
陳留金掃完雪,院後牆上的臘梅開了花,他還給吱呀的木門刷上油。
連帶著院內外的牆都上過漆,氣派不少。
我取出繡好的軟枕。
「為主子守夜最是辛苦,這軟枕小巧松軟,白日裡你藏於袖間,入夜無人便能安枕。」
他假裝嫌棄一番,可我早將他瞧個明白,逼著他幾句陳留金便收走了。
他哪裡是不喜歡,分明是不信。
他不信會有人願意這般待他,便下意識拒絕試探幾番。
我知曉他自苦且自卑,便總是願意多擔待的。
9
兩個月後,新年臨近。
這次休沐陳留金上值衣裳換了新,我雖瞧不出品級,但料子比以前好了不是半點。
他喜笑顏開:「小滿,咱們能搬家了,我置辦了個大宅子。」
我也很高興,搬家那天新宅來了許多人,他們提著禮物滿臉笑意。
就連出嫁後再未見過的父親也親自來恭賀陳留金。
趁著無人,父親塞給我一個藥包,口口聲聲說這是能讓男人高興的東西,他囑咐我伺候好陳留金。
我不要,父親抬手就想扇我。
「嶽丈大人!」
陳留金錮住了他。
父親又堆上討好的笑,訕訕離開。
我忽然發現,陳留金也學會了那些富貴人家的不怒自威。
但我一點也不怕。
入夜關上院門,我用鍋子煮上紅湯,翻滾的辣椒香飄滿院。
薄切的兔肉在鍋裡一涮,微微卷曲,而後沾著醬油和芫荽入口,極為鮮美。
飯畢我們二人一犬團在一塊,陳留金剪了窗花貼上,靜待新年。
我先熬不住睡了,醒來發現手裡被塞了個大紅封。
陳留金不在屋裡,我激動地推開門,外面大雪茫茫一片白,他正在掃雪。
見我又沒穿鞋,他單手抱起我丟去床上。
我用胳膊攬住他脖頸就不許他離開。
我一邊得逞大笑,一邊揉亂他頭發,然後從枕下拿出我早備好的紅包塞進他裡衣。
陳留金早已招架不住,眼尾紅地絢爛,激出湿意。
我看呆了,心痒痒地想親。
陳留金閉上眼。
我輕輕貼上去,大膽地用舌尖舔了舔。
陳留金一個激靈後退,他挑眉冷哼:
「佔了我的便宜,可沒那麼容易逃。」
我無賴癱個大字,揚起下巴挑釁他。
陳留金笑起來,原來他發自肺腑的開心,好看地要命。
我一骨碌翻起身,捧著他的臉左瞧右看,很快陳留金耳垂紅得滴血。
我掌心往下,觸碰到他一截線條流暢的窄腰。
陳留金加重了喘息。
我臉唰——燒紅。
陳留金摸了摸我的臉頰,細長的手指順著耳垂插入我的發髻。
他吻了我。
顫抖地,小心地。
我感受著陳留金在我掌下發燙,動情。
但他最終什麼也沒做,緘默地替我穿好衣裳鞋子。
「小滿,委屈你了。」
我拉過他的手,帶著他摸索到我的裙邊。
「笨蛋,你怎麼什麼也不懂!」
屋外大雪紛飛,我們春光乍泄。
更聲陣陣,在第一個一起過的守歲夜裡,我們共同許願:
「長命百歲,開開心心。」
10
這段日子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
陳留金不再一月一休,上值十日便能回家。
他得的賞賜越來越多,凡能典當我們都拿去換了銀錢存在手裡。
過了苦日子便曉當下不易。
但還不夠。
陳留金生辰那日,我隻煮了碗長壽面。
催著他吃完,我神秘兮兮帶他坐上馬車驅車半個時辰。
陳留金本一臉「瞧你能弄出什麼花樣」,卻在看見生辰禮時愣怔住。
城郊小村,原本的破廟被我重新翻修,擺上桌子板凳。
十多個垂發小童一擁而上,每人桌上除了筆墨紙砚還有一份束修。
「他們是要拜誰為師?」
陳留金不敢置信。
小童們抱著束修一股腦塞給陳留金,怯怯糯糯對他喊,「師父」。
他們都是貧苦人家的孩子,有些拿芹菜有些是紅棗,皆是外面學究瞧不上眼的玩意。
可陳留金視若珍寶。
他手足無措瞧著孩子們圍著他笑鬧,聲音含了不易察覺的哽咽。
「小滿,多謝你。」
我拍拍他腦袋,「說什麼呢陳留金,生辰快樂哦!」
自此,每當休沐他都要我陪著他去為這群孩子授課。
而我租了餛飩擔子來給他們煮粥,孩子們皆喜歡這個溫煦博學的先生,一問幾答其樂融融。
如此到立春,忽然聽說前線怕是要打仗,城內幾日便湧入半城飢民。
城內權貴都說他們身染疫病,退避三舍。
但陳留金同我取出存下的銀錢,隱姓埋名支了粥鋪給飢民布施。
我問他為何不正大光明。
他搖搖頭,「小滿,與其被人大做文章壞了本心,不如不叫人知道。」
飢民越來越多,官府卻熟視無睹。
很快,除了留給我的錢他不許我動,其他的銀錢全都流進了飢民的肚子。
陳留金卻很高興,他忽然明白「為民」不囿於身份,不在於官階。
他高興,我也高興。
如此也算是在報恩罷。
11
不久後,聖上執意出兵的消息如驚雷般炸開,百姓被收繳天價賦稅,科舉暫停。
眾人皆傳,是閹黨為討得聖心在背後鼓動。
他們再一聽,那宦官中有個初露頭角的小太監陳留金曾是個讀書人,我開始聽見許多人羞辱他。
百姓辱罵:
「這群沒根的玩意爬再高也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