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腳步丈量世界,感知人間煙火,結交了很多有趣的人,也聽到許多新帝仁政的消息和贊美的聲音。
兜兜轉轉過了五年。
我回到了刑州,均玉山。
鑽進土裡,變回了花。
冗長的沉睡中。
四季更迭,鬥轉星移。
也不知山中過了幾個寒來暑往。
再次睜眼,竟是被嘈雜人聲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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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都運到這邊來!按圖紙來!」
「官家說了,此處要開闢成太上皇養老的山莊,各位同僚且打起精神,莫讓官家失望!」
我:啊???
今夕是何年?
哪個想不開要在這深山老林裡建房子?
直到視線裡闖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的葉子驟然縮成一團。
埋在土裡的根更是摳出一座地下城邦。
我看見裴淯了。
18
自山莊建成,裴淯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睡睡,不是寫字作畫就是賞魚吃酒。
我越發覺得他不是來找我的。
直到又一夜,月亮圓如盤。
裴淯端坐案前沉思良久,突然開口:
「我即位起就在暗中挑選繼承人,在位的這七年,後宮無添一人。」
我心一顫。
殿內空無一人。
莫不是真的在跟我說話?
裴淯目不斜視,像心血來潮的自言自語。
「我知你見了那些真真假假,厭惡了人間虛偽,更覺人心善變,我既能狠下心來S兄弑父,可見冷心冷情,何況男女之愛。」
我抖抖葉子:哈!
這話說的就有點冤枉我了。
我知裴淯身處帝王家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可再真摯的感情也經不起一次次「身不由己」一句句「言不由衷」的蹉跎。
所以兩情相悅又如何?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我打算繼續裝S。
裴淯卻又道。
「我已退位。」
我:?
三十歲不到你退啥位啊?
裴淯抽出一張單子放在我旁邊的石堆上。
「這莊子記在了你的名下。」
「連同我名下所有資產,盡數給你。」
我:???
他那些話還當真是對我說的!
「要是哪日你發現我變心了,讓你難過了,你隻管將我趕出去流落街頭冷S餓S。」
我:?????
我真的很懵。
以至於裴淯離開半刻鍾後。
我的四周還回蕩著他如驚雷般轟響的詢問。
——所以……
——現在能給我一個機會了嗎?
他這般盡數捧上一顆心。
倒顯得我。
有點沒心沒肺。
19
水榭長廊,曲徑通幽。
每十步掛一盞燈,引我向燈火通明處。
那人身著白如雪的長袍,曲著一條腿坐在木頭凌空搭建的平臺上,對月呷酒。
熟悉的背影。
熟悉的香味。
「裴淯。」
那人身影一頓。
卻沒回頭。
「嗯?」
「你以後不欺負我了,行不行?」
「你指哪方面?」
平時那麼聰明一人。
怎麼這時候又笨起來了?
我又羞又惱。
「就是、就是……就是那方面。」
「你親的我很痛,摸的我也很痛。」
而且每次都這樣。
我也不知道做這事是圖個什麼名堂。
當時也不好意思問裴淯,就去悄悄尋了裴爍和裴慎。
那時裴爍摸著下巴,和裴慎對視一眼,說他家三哥八成是想抱孩子了。
「你親是親了,摸也摸了,時間過了這麼久我也沒見懷,可見我是化形時身體出了問題,這輩子都懷不上了。」
我有點小小的期待。
「所以以後這方面的事也省了吧?」
裴淯挑眉,不答反問。
「誰告訴你懷孕光靠又親又摸?」
我自豪地抬起下巴。
「裴爍!」
這是自己人,好朋友!
不僅帶我看熱鬧,還告訴我好多八卦。
哦,對,還有——
「裴慎還說親得越重懷得越多。」
雖然這人後面做的事實在可惡。
但既然我聽到了,也是會記在心裡的。
畢竟我好不容易才化的形。
自然是要好好體驗下生活的樂趣。
我佔理,所以我對著裴淯理直氣壯。
「我不想生孩子。你不能親我。」
「你不欺負我,我就答應和你在一起。」
林間月光皎皎,池中遊魚成群,波光閃閃。
裴淯垂眸,指尖摩挲杯沿,緩緩笑了。
「兩個臭小子。」
我:?
玉器輕敲石面。
他起身朝我走來。
不急不緩,卻在一呼一吸間,踩著月光燙進眼底,激出一層薄熱的淚。
我好像,比我想的更思念裴淯。
朦朧視線中,手心的溫度變得尤為強烈。
「我想同你做那事不是為了生兒育女, 你要是不願, 我都隨你。」
裴淯牽著我的手放在心口。
一字一句。
「我答應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直到白骨化黃土, 我們,也隻是我們。」
我眨巴眨巴眼。
裴淯凝視著我,目光柔和, 眉眼如畫。
嘶。
又來了。
我抬手捂住胸口。
那異常的悸動。
心燒得厲害。
身上陷進快要缺水窒息般的灼熱。
但裴淯都這麼主動了,我也不能一直裝縮頭烏龜,合該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就算害羞, 也不會被第三人知曉。
我該大膽點。
思及此。
我摟住裴淯的脖子。
「那你是想要什麼?」
裴淯俯頭與我鼻尖相觸。
沉沉的笑聲。
繾綣的嗓音。
相互交織編成網, 將那兩字送進我心裡,長出貪念人世間蟠根錯節的渴望。
他道。
「歡愉。」
全文完
番外:當時隻道是尋常
1
顏婳覺得自己的心上人變了。
她本是貴府千金, 眾人捧在掌心的嬌嬌女。
一朝父親戰S,母親自缢,娘家人各個心懷鬼胎, 她隻好投奔京城裡的姑母。
結果馬車半夜行到途中被山賊劫了。
繳了她錢財不說。
看清她的樣貌後還想作踐她。
顏婳是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怄S在車裡。
好在最後又來一騎馬的男子, 看清局面後二話不說把她救了下來。
「小娘子隻管往前走, 前方就是驛站。」
眼見那人的身影快要融進她來時的那片夜色裡,顏婳顧不得女娘的矜持, 快步上前。
「恩人留步!」
「可問恩人名姓?」
馬兒嘶鳴。
那人拉著韁繩在原地兜了一個圈。
「裴淯!」
像是不放心,又叮囑一句。
「記住了啊, 出事了找裴淯。」
馬蹄聲遠去。
夜色把那人推得很遠。
風又裹著遠方的笑聲一字不落吹進心尖。
——當然今後若有緣,你可將他身邊名叫裴爍的美男子一並謝了,可記住了?
「記著呢。」
顏婳的手按在心口。
——不會忘的。
後來。
她平安進了京,又進了宮。
更知曉了當今太子就叫裴淯。
她藏著秘密等啊, 等。
終於一日找到機會滿心歡喜湊上前去。
「太子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
那人眉眼冷漠,沁著化不開的冰, 一眼就涼透了她所有的勇氣。
裴淯冷冷道。
「讓開。」
2
裴爍覺得自己機智過人。
三日前。
他將提督府二公子腿打斷了。
父皇生氣,禁他半個月的足。
現下出城被發現了可不得好一頓收拾?
所以他聰明。
他用裴淯的名字。
「救便是救了, 我管她長得如何做什麼, 互換姓名就更是不可能了,我又不喜歡她。」
好事他做了, 功德裴淯受了。
裴爍拍了拍自家三哥的肩膀。
「感謝我吧, 我又給你積德了。」
裴淯:……
回宮後又過了幾日。
聽說寧妃的侄女入了宮。
裴爍闲來無事拉著裴慎去看熱鬧。
誰知遙遙一望。
他一眼就喜歡上了。
第二眼還沒回味就聽身旁裴慎笑。
「三哥英雄救美的女娘竟是寧妃的侄女?」
裴爍一愣, 隨即咬牙切齒。
「人是我救的。」
「哎呀, 是嗎?」
裴慎故作驚訝。
「人家口口聲聲找的是裴淯呢。」
「我瞧著顏娘子的眼神怕不是想以身相許?」
裴爍悲憤抬頭。
裴慎目光戲謔,像是在問他:悔不悔?
裴爍:……
好吧。
他後悔得想撞牆。
3
「我就叫裴爍。」
熱鬧的市集。
裴爍騎著馬擋了顏婳的路。
還義正嚴辭盯著她,叫人莫名的害怕。
「顏婳, 我叫裴爍。」
顏婳隻覺得這人有病, 轉身欲走。
身後的人卻又道。
「小娘子, 你還記得那晚你家恩人跟你說過要一同謝謝那個叫裴爍的嗎?」
她倏然回頭。
「你怎知那晚的事?」
這次,他卻笑了。
「顏婳,我叫裴爍。」
語氣中竟帶著些許令人遐想的扭捏。
「你可記住了, 不準忘,下次見面我還問你。」
顏婳一愣,萬千思緒湧上心頭,一個猜測使她指尖一顫, 剛要出聲詢問。
那少年郎卻駕馬轉身倉促逃開。
顏婳看著那背影怔怔不語。
卻又想起那晚。
鮮衣怒馬少年郎張揚無畏的聲音。
——小娘子,你哭什麼?
——小爺管天管地誰敢多說一句?你今日這事我還就真的管定了!
這個油剛好能抵消毒氣的影響。
「他等」這才對了。
她的少年郎合該是團炙熱的火。
是刺破黑夜的絕望,作引她入夢的光。
顏婳唇角帶笑。
她知道了。
但不急。
等裴爍從魏州回來。
他們總有時間相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