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成皺緊眉頭:「你要走?」
長臂上一攬緊,將我大力扯入懷中,「不行,不論去哪兒都得帶我……」
「帶誰?」
門嘭地破開,屋外火光滔天。
陸鳴羽拽著鐵鏈從人群中走來:「愛妃出門怎麼不打聲招呼,讓本王好找啊。」
他勾著唇角,笑意不達眼底。
目光落在謝成攬著我的手上,瞬間結成冰霜:「嚯,打擾你們互訴衷腸了?」
強大的壓迫感席卷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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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鳴羽冷聲嗤笑:「溫濘,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否則……」
鐵鏈劃過石板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本王不介意多個橫刀奪愛的惡名。」
12
我被囚禁在攝政王府。
陸鳴羽大張旗鼓補辦婚禮,以謝成的安危威脅我配合。
揭開蓋頭時,他眸底閃過驚豔,嘴角不自覺上翹。
慢悠悠遞來杯合卺酒。
我別過臉不肯飲,甩過袖子將酒杯傾倒。
「陸鳴羽,放我走吧,我們不是一路人!」
見他又緩緩遞來一杯。
我將酒壺掃落在地,大聲斥罵:「聽不懂人話嗎?強扭的婚事不會圓滿!
「況且我心有所屬,你沒有機會了!」
這下終於惹怒了陸鳴羽。
大手扣上後腦,粗暴地啃上來,疼得我溢出嚶嚀。
「溫濘,你就嘴硬吧,謝成都招了你們倆根本沒有關系。
「你不過是不想拖累我。
「一個銀月閣而已,我堂堂攝政王,想護個女人有何難?」
我還想要狡辯,可他已沒了耐心,強勢地堵住我的嘴,將溫熱的酒液渡來。
大手狠狠掐住腰窩,像要將我揉進身體。
最終,我在攻城略地中,丟盔棄甲。
隨著潮起潮落,一次次沉溺在他幽深的眸底。
……
婚後陸鳴羽待我極好。
不僅滿足我大大小小的願望,還明裡暗裡幫我擺平不少追捕,讓我過上平靜又快樂的生活。
可我總心有不安。
既怕再次害了他,又怕自己習慣了這樣的好,從此甘心自斷雙翼,永遠沉寂在小小的後宅。
被抓到偷喝避子湯時,我緊張得幾乎要將藥碗捏碎。
原以為陸鳴羽會暴怒。
但他隻是自嘲輕笑,眸底閃過受傷:「為何不想和我有孩子?
「是嫌我手上沾了太多血,作惡太多?
「還是……你不喜歡我?」
我藏在袖底的手指緊了又緊,卻始終說不出口真心話——怕有了孩子,此生都會被困在這四方天地裡。
我放不下遠方。
西北草原的風徹夜吹拂我心田,東邊清冽的泉水時刻在腦海蕩漾,南邊豔麗的鶯雀不斷在耳畔啼叫。
我從記事起,就一直被貧窮和S亡籠罩,從未有過片刻自由。
進入銀月閣後,被關進陰暗的房間,不斷和大大小小的孩童廝鬥,隻為活著。
可最終的幸存者,也不過是個提線木偶。
有朝一日被閣裡放棄,隻需輕輕一推,便從此跌入烈火,化為一縷煙塵。
我厭了。
我想遠離塵世紛擾,隨自己的心意,過上平靜安詳的生活。
見我不語,陸鳴羽認命地閉上眼,他將那碗熱騰騰的藥塞進我懷中,顫聲道:
「藥喝多了傷身,以後我不宿這兒就好。」
那天他離開的身影格外落魄。
我定定地看著他在夕陽下變成一個黑點,像有根細細的魚線牽在其間。
在他消失那一瞬,線斷了,將我的心扯得血肉模糊。
本以為隻是場小矛盾,想著翌日一切又將如常。
沒料到這竟是訣別。
後來,我時常悔恨,也許那時將話都說開,如今也不會隻能在回憶裡與他重逢。
那天,他一定很傷心吧。
要不那麼久了,他為何不肯入夢來?
13
那日後,陸鳴羽再沒出現。
我特地下廚,做他最愛吃的慄子糕,正準備差人送去,就見紅錦滿身是血地闖來。
「溫濘,京城亂了。」
那一瞬間,不安的感覺如滔天巨浪,將我狠狠拍碎在礁石上。
腥甜湧上喉間。
我慌張地扒著她衣擺,顫著聲問是誰的血。
紅錦抿緊唇,遲遲不肯應。
良久才道句抱歉,抬手將我一掌劈暈。
再次醒來,我正身處陌生宅院中。
身旁守著一人。
掰過肩膀,對上的卻是謝成憔悴的臉。
他顫抖著嘴唇,大力將我摟入懷中,像擁著失而復得的珍寶般。
「濘濘,從前是我不知珍惜,直到你嫁給陸鳴羽,我才明白心如刀割的滋味。
「感謝上天又給了我機會。」
他雙眼通紅,緊緊捉住我指尖:「我不介意你嫁過人,隻要你以後心裡有我就好。」
我猛地抽回手,「謝成,別亂開玩笑,我夫君聽見會生氣的。
「诶,他人呢?」
環顧四周,可回應我的卻是無邊孤寂。
抬頭望去,紅錦正倚在門邊,孤零零地抱著把劍,獨自垂淚。
昏迷前的記憶瞬間湧現。
耳畔嗡地炸開。
似有猛烈飓風衝破心房,衝得我頭暈目眩,失去重心跌下床去。
赤腳在屋裡翻箱倒櫃,卻一無所獲。
想去外頭找,卻被長劍攔住。
紅錦偏過頭,眼尾隱隱閃著淚,伸手掏掏口袋,將一封信拍在我胸前。
那上面明晃晃寫著:吾妻親啟。
運筆飄逸,力透紙背。
艱難吞咽口水,顫巍巍展開信,才知小皇帝為擺脫攝政王控制,竟引狼入室,聯手銀月閣絞S陸鳴羽。
呼吸驟然一滯。
心裡疼得發麻,似有千萬隻螞蟻,密密麻麻湧來,啃咬著五髒六腑。
信的末尾,陸鳴羽說:
「濘濘,我恨過你,恨你沒有取我性命,才叫我不得不苟活在沒有你的世間。
「好不容易習慣了陰冷,可你又再次出現,令這世間的太陽也照到我身上,從此我便知自己再無法忍受陰冷。
「抱歉擾亂了你的計劃,能和你一起數月我很知足,現在就由我將未來,將那沒有我的未來完整地還給你。」
手不住地顫抖,信紙在空中搖晃,嚓嚓作響。
抬起頭才發現面上洇湿一片。
我發瘋地向外跑去,待回過神來,已在前往京城的路上。
縱馬揚鞭,冷風尖刀般割裂臉頰。
我不敢有片刻停留,終於在破曉前抵達王府。
急急忙忙推門而入,抬首卻見滿堂白。
14
腳下一軟,我重重摔倒在地。
再沒人會衝來將我護在懷中,親吻著我因受驚嚇而顫抖的眼睫,溫柔哄道:
「不怕不怕,有夫君在,一定不會讓濘濘受傷。」
眼睜睜看著侍衛抄家。
無數金銀器械流水般抬走,而最上面的箱子上,還放著他為我親手镌刻的木雕小鳥。
那是在牧雲村時,他見我喜歡,特意向木匠拜師學的。
花了整整兩個禮拜,劃破了無數次手,才終於趕在生辰前完成。
手捧帶笑的小鳥,眨著長長的睫毛許願:
「希望濘濘永遠這般快活自在。」
「這什麼垃圾!」唾棄聲打斷回憶。
侍衛將木雕隨手丟在地上,大腳踏過,彎彎上翹的鳥喙頃刻間化成碎末。
心像被重物碾壓,痛得無法呼吸。
我抬手抹掉淚,掏出腰間匕首,掙扎著撲去搶。
不料被攔腰制止。
「溫濘,你冷靜,暴露身份,就隻有S路一條!」
謝成將我扯進小巷中,晃著我肩膀訓斥:「你想要他細心籌謀的一切都白費嗎?」
淚水終於決堤,我不禁掩面號哭。
從京城回來後,我便時常獨坐院中發呆。
夏日午後,思緒恍惚,看綠葉層層疊疊,將陽光割成碎片。
總以為還身在牧雲村。
仿佛下一瞬,陸鳴羽就會推門而入,笑盈盈揚著手裡的賣魚錢。
15
從未想過他竟為我考慮好所有退路。
備下新的身份,搭建夢中的宅院,又將暗衛全數留給我。
每件事都做得妥帖細致,總令我誤以為他還在身邊。
都說時間能治愈一切。
可親身經歷後,才知時間無法讓傷口愈合,隻能讓人逐漸習慣疼痛。
習慣了夜裡,不再有人因我一句餓,便揉著惺忪睡眼起身煮面。
習慣了夢魘時,不再有人從身後將我摟入懷中,溫柔安撫:「別怕,夫君將他們趕走。」
習慣了每個沒有陸鳴羽的晝夜更替,四季交疊。
時光千百次洗刷回憶,但傷口仍在那裡。
伴隨每次呼吸隱隱作痛。
聽說人S後會化成天上的星星。
眺望夜空時,總會想他是不是也在凝視我,會不會在我入夢時降落凡間,親吻我額頭道聲晚安。
「陸鳴羽,人人都說活著需要些支點。
「可你走後,我的支點沒了。」
視線氤氲水光。
將他存在過的痕跡浸湿抹除,連著音容笑貌都快從腦海中蒸發。
我好像就快把他忘記。
後來,我拒絕了謝成的示好。
從前護著他,隻因他娘救過我,我想要報恩才一直跟隨。
如今萬事已休, 我們再無瓜葛。
剛開始謝成還不以為然。
幾經失敗後,才終於放棄,倒是和紅錦看對了眼,索性結為夫婦。
而我則調度暗衛, 對銀月閣散落在外的餘孽展開圍剿。
成功的消息傳來時, 吊著我的那口氣頓時消散。
我大病一場, 差點失去性命。
大夫勸我出門走走,說遠離熟悉的地方, 興許會對健康有益。
也好。
於是我揣起木雕, 踏上馬車。
「夫君,一同去看看你守衛的大好河山吧。」
16
這些年, 我踏遍無數曾讓我魂牽夢縈的地方,最終決定在江南落腳。
恰逢中秋時節, 我獨坐畫舫。
看青年男女河邊幽會。
粉色花燈似瀑布,自九天銀河飄落,淌過心房流入夢中。
遠處飄來清幽歌聲,好似身處人間仙境。
心中不由感嘆若是陸鳴羽在就好了。
穿橋而過時, 殷紅花瓣潑下。
我仰面吸嗅芬芳, 卻在一片璀璨光芒中, 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
長身玉立, 矜貴優雅。
夜風拂過月白衣擺,骨節分明的大手向我探來。
「濘濘, 好久不見。」陸鳴羽眉眼噙笑。
我一時愣怔,以為身在夢中。
冷冽目光刺來,令我愣在原地。
「(「」直到他寵溺地捏著我臉, 親口承認自己沒S, 這才激動地撲進懷裡, 狠狠捶打他胸膛。
委屈似藤蔓瘋長。
吞噬我所有理智,帶著無邊的酸澀湧上眼眶。
滾燙的淚水斷線似的墜落。
帶著薄繭的手輕柔拭去我眼角淚痕, 陸鳴羽心疼地捧著我臉頰親吻。
原來, 他早已知曉皇帝的計劃,也知曉我的困境。
索性將計就計,與皇上共演此戲, 誘出銀月樓的爪牙再將其連根拔起。
至於殘餘勢力, 他早已留下暗衛守護我。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才得以假S脫身,立刻動身尋我。
「濘濘,宅院你還滿意?那可是按照你的草圖建的。
「實現自由的感覺如何?
「既然你的兩個心願都已實現, 」他親吻著我波光粼粼的眼睫, 柔聲道:「現在該實現我的了吧?」
煙花在蒼穹綻放, 映照在他眼底,宛如一樹一樹的銀花盛開。
瞥見他衣擺處殘破, 正是馬不停蹄追趕我的證據。
心中仿若百花盛開。
我想,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願意為你翻越千山萬水。
而你要做的,就是勇敢去愛。
十指交疊,陸鳴羽俯下身。
清甜的吻輕觸上唇角, 他眼中愛意滿盈。
「說過的,招惹了我,就再也逃不掉了。
「就讓我們糾纏一世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