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敷衍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到床邊,望著肚子高高鼓起,面色蒼白的秦姝。
“怎麼瘦了這麼多,小臉也白得幾近透明,兩個孩子都受委屈了。”
說著說著,謝夫人又開始掉眼淚了。
她開始腦補,謝瀾之跟秦姝在雲圳被人逼迫,寸步難行的場景,眼底湧動著一抹濃烈殺氣。
誰讓她兒子跟兒媳婦不痛快,她要讓對方一家子一輩子不痛快!
阿花嫂遞上幹淨的手帕,自責地說:“是我沒照顧好大少爺跟少夫人。”
謝夫人彎身摸了摸秦姝的額頭,又憐惜地輕撫她的臉蛋。
“瘦了好多,不像懷陽陽跟宸宸時那麼圓潤。”
“嘭——!”
阿花嫂一聽這話,嘭的一聲!跪在地上。
“夫人,是我的錯,是我沒照顧好保護好少夫人。”
謝夫人垂眸掃向驚恐的阿花嫂,那雙與謝瀾之相差無幾的眼眸,暈染著駭人的幽深冰寒。
“阿花嫂你起來,我兒子跟兒媳婦被人欺負了,跟咱自己人沒關系。”
她聲音溫柔,說話語速不急不緩,讓人生生感受到濃烈的殺意。
權叔親自把阿花嫂從地上扶起來:“延老要給少夫人把脈,咱們別在這礙事。”
延胡索背著醫藥箱走上前,“謝夫人,我來給少夫人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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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夫人後退兩步,低垂著眼眸,淡聲說:“你可要看仔細了,我兒媳婦身嬌體弱,你別傷到她。”
“明白。”
延胡索坐在床邊,握著秦姝的白皙手腕。
他神色肅穆,閉著眼睛感受,指尖下的脈搏跳動。
延胡索倏然凝眉,語氣疑惑地說:“不對啊,少夫人這脈象很平穩,沒有任何見血,或者胎不穩的徵兆。”
謝夫人喜極而泣:“真的?!”
延胡索又細細感受了下,非常篤定地說:“少夫人的脈象平穩,肚子裡的孩子也很活躍,一點問題都沒有。”
謝夫人手捂著心口:“那就好,阿姝跟孩子沒事就好!”
她是真怕秦姝有個好歹。
連帶肚子裡的孩子,也沒有出世的機會。
謝瀾之本來還提著的一口氣,聽到延胡索的話,也徹底松懈下來。
他彎身摸了摸秦姝的頭發,溫聲詢問:“延老,阿姝肚子裡的孩子,還有多久生?”
延胡索摸了摸胡子,沉吟道:“孩子吸收的母體營養很充足,發育好又因為是雙胎,恐怕會提前生產,你們盡快做好準備吧,大概還有兩個月時間。”
謝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淚,說:“這兩個月我留下來陪著阿姝,等她生完孩子再回去!”
謝瀾之露出感激的笑容:“辛苦媽了。”
秦姝遭此一劫,他不放心任何人來照顧嬌妻。
謝夫人視線定在兒子的臉上,眼底的淚意再次冒出來。
“之之,你跟媽說,你的頭發是怎麼回事。”
她還是我無法接受,謝瀾之一下子老去這麼多。
謝瀾之摸了摸自己的臉,言語含糊地說:“知道阿姝出事,太著急了。”
謝夫人信以為真,抓住謝瀾之的手,走到延胡索的面前。
“你剛不是說瀾之情緒大起大落,什麼身體應激反應,你給看看有沒有恢復的辦法!”
還沒意識到事情嚴重性的延胡索,笑著點了點頭。
“謝少,給我你的左手。”
謝瀾之很抗拒,淡聲說:“不用,也許過幾天就好了。”
他暫時不想任何人知道,為了救秦姝跟肚子裡的孩子,付出縮減壽命的代價。
謝夫人不高興了,一針見血地說:“讓你看就看,你也不想跟阿姝以後出門,被人誤會你們是父女吧!”
她拉著謝瀾之的左手腕,用力拽到延胡索的面前。
延胡索本以為,這隻是平平無奇的號脈問診。
直到他摸到謝瀾之的脈象,眼皮子一跳,臉色也以肉眼可見的變得驚駭。
延胡索猛地抬起頭,目光驚恐地看向臉色平靜的謝瀾之。
“謝少,你做了什麼根基受損,元氣大傷的事?”
第306章 阿姝醒來,謝少霜雪落滿頭
謝瀾之沒想到延胡索有幾把刷子,摸脈就摸出來了。
他神色淡定地收回手:“您看出來了。”
延胡索瞧著謝瀾之不在意的樣子,聲音急促地說:“謝少,你至少沒了二十年的壽命,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事!”
謝瀾之正是身強力壯的年齡,有秦姝幫忙調理身體,至少活個八九十歲不成問題。
可他現在的脈搏氣若遊絲,長此以往身體會越來越虛弱,虛弱到恐怕連五十歲都堅持不到。
“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謝夫人眼神如刀鋒般刺向延胡索,語氣急切地追問。
什麼叫沒了二十年的壽命?
她怎麼聽不懂!
延胡索滿臉心痛地說:“我此生從未見過這種情況,謝少就像是被什麼東西,一下子抽走二十年的壽命。”
這種詭異的現象,讓他似曾相識,一時間想不起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
謝夫人的臉色煞白,不敢置信地後退兩步。
她雙眼發紅地盯著謝瀾之:“之之,你究竟做了什麼?”
謝瀾之輪廓分明的臉龐緊繃,沉靜黑眸暗藏一抹愧疚:“媽,對不起。”
謝夫人撲到他身上,用力捶打起來,哭著質問:“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你告訴我你做了什麼?!為什麼會這樣?!你說話啊!!”
謝瀾之還是沉默不語,任由謝夫人軟綿無力的拳頭,不輕不重地砸在身上。
不遠處的阿花嫂看到這一幕,上前抱住了謝夫人。
“是大少爺給少夫人施針,才保住了胎。”
以她對大小姐的性子了解。
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會責怪秦姝半分。
謝夫人沒反應過來什麼意思,延胡索卻意識到了什麼。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謝瀾之,聲音發緊地問:“你用的是什麼針法?”
謝瀾之言簡意赅地說:“鬼門十三針。”
阿花嫂捅破了真相,他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
“完了!”延胡索的胡子輕顫,拍著大腿道:“鬼門十三針是禁術,在古時還被列為邪術,沒有醫術根基者施針,輕則縮減陽壽,重則是會斷子絕孫的,這是一種被詛咒的上古秘術!”
謝瀾之唇角微揚,嗓音矜冷:“我知道,當時隻有鬼門十三針能救阿姝。”
延胡索望著眼前,一如既往冷靜自持的謝瀾之,痛心疾首地說:
“你一個沒有絲毫醫術根基的人,怎麼敢動手施針,這是自掘墳墓!”
謝瀾之:“阿姝提前跟我說過,一般人經不住鬼門十三針的反噬,會縮減壽命,是我執意如此,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她跟肚子裡的孩子去死。”
延胡索:“……那你也不該親自動手。”
謝夫人了解完真相後,拉開阿花嫂摟在她腰間的手。
她走到謝瀾之的身邊站立,哭過的眼睛看向延胡索:“要是沒有阿姝,就沒有我家瀾之的今天,我兒子願意以性命救阿姝跟孩子,說明他重情重義,還有身為丈夫的擔當,我做媽的都沒說什麼,你在這羅裡吧嗦什麼!”
“……”延胡索被懟得啞口無言。
謝瀾之緩緩開口:“我的老婆孩子命在旦夕,我不會讓任何人來掌握他們的生死,所以必須由我親自動手。”
他承擔不起一絲一毫的風險,也不敢賭人性的萬分之一可能性。
延胡索目光沉重地望著謝瀾之:“謝少,值得嗎?”
鬼門十三針是醫玄之家的不傳秘術,也是唯一被證實,反噬最為明顯的一種針灸之術。
謝瀾之薄唇翕動:“阿姝跟孩子轉危為安,對我來說就值得。”
他刻意將最後兩個字,念得極為重。
沒人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的秦姝,搭在床上的手指微微顫了一下。
*
三天後。
躺在床上的秦姝,緩緩睜開雙眼,
入目的熟悉又陌生環境,令她恍如隔世,感覺不太真實。
這三天寸步不離的阿花嫂,背對著床擦拭書架上的擺件,第一時間感受到秦姝的氣息變化。
她轉過身,望著睜開雙眼的人,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
“少夫人,您醒了!”
“您渴不渴?餓不餓?有沒有想吃的?”
秦姝看到熟悉的人,顏色寡淡的雙唇挽起笑意弧度,聲音沙啞地說:
“好餓,餓得我現在都能吃下一頭牛!”
她誇張的語氣,配上嬌媚紅潤的臉蛋,顯得可愛又軟萌。
阿花嫂喜極而泣,不住地點頭:“好!我去給您做,把您愛吃的菜都做個遍。”
她把秦姝從床上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來,拿起一個靠墊放到床頭。
“您剛醒,暫時不要活動,先倚一會兒,等吃完飯後再下地。”
阿花嫂端起床頭櫃上的溫水,送到格外乖順的秦姝面前。
“要不要喝口水,還是溫的。”
“好——”
秦姝接過杯子,把一杯水都喝完了。
她剛睡醒的腦袋還有點懵懵的,喝完水後,昏迷之前的驚心動魄記憶,快速湧入腦海中。
秦姝眸底的笑意瞬間消失,腦海中不停閃現昏迷之前,看到謝瀾之霜雪落滿頭的畫面。
那就究竟是夢,還是她眼花出現的幻覺?
秦姝望著阿花嫂離去的背影,冷不丁地問:“謝瀾之的白頭發恢復了嗎?”
阿花嫂頓足原地,身形微微一僵。
秦姝咬了咬牙,繼續問:“謝瀾之在哪?”
阿花嫂轉過身,姿態恭敬地回道:“大少爺在書房。”
秦姝的手用力抓著身上的被子,直視阿花嫂泛紅的眼睛,清冷嗓音不容拒絕道:
“我要見他!讓他立刻過來,三分鍾見不到他,我親自去找人!”
“是——”
兩分鍾後。
緊閉的房門,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秦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
身高腿長,言行舉止貴氣矜然的謝瀾之,慢慢出現在秦姝的眼中。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哪怕謝瀾之骨子裡的貴氣足以碾壓一些,可他的發色與容顏都發生了改變。
秦姝盯著謝瀾之的半頭白發,盈盈美眸快速泛紅,眼底湧動著悲傷情緒。
謝瀾之的如雪白發與眼角細紋,化作一柄最鋒利的匕首,狠狠戳在秦姝的心窩上。
她的心髒突地一跳,仿佛被一隻大手用力攥住,襲來悶悶的疼痛感。
秦姝一張嘴滿是哭腔:“謝瀾之,你怎麼這麼老啊?”
第307章 謝瀾之有讓她賭一把的底氣
秦姝淚眼朦朧地望著謝瀾之,密長眼睫承受不住淚珠的分量,撲簌簌地往下掉。
她這一哭,站在原地神情難掩喜悅,眼底滿是忐忑的謝瀾之,徹底慌了。
他的大長腿疾步上前,把秦姝摟入懷中,柔聲安撫。
“阿姝,不哭,我回頭把頭發染回來。”
秦姝眼底的淚水越來越多,像是開了閘的水一樣湧出來。
這壓根就不是染頭發的問題!
謝瀾之面部輪廓深邃,下颌線條堪稱完美,一如既往的清雋斯文。
可他眼角處的輕淺皺紋,仿佛被人偷走了十年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