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母後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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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記事開始,母後似乎很不開心。


畢竟父皇隔三差五地納新人。


但後來,那些新人都成了母後的姐妹。


我總不太理解,不用爭寵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後來母後病了,太醫說她活不長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母後笑。


1.


秀安宮的元妃娘娘生下十七弟後就離世了,她還沒有來得及看一眼自己的孩子。


宮人前來稟報時,母後在花園裡侍弄花草。


我看見她的表情有些許凝滯,片刻後又恢復了從前淡淡的模樣。


「讓內務府的人按貴妃的儀仗操辦喪禮。」


元妃娘娘的喪禮上,許多娘娘都哭得很傷心,所有人都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傷。


父皇來的時候,大家都看著他。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我瞧著,居然覺得有些厭煩。


我這位父皇,向來是如此的。


每隔幾個月他都要從宮外帶回幾位美麗的姑娘,如花似玉地呵護幾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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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膩了,那些美麗的姑娘就會被隨意安置在皇宮角落裡的小宮殿裡,直到死也不會再見到他。


他最近從江南帶回一個姑娘,正是珍惜的時候,那姑娘已然封了美人,父皇最近都歇在她宮裡。


元妃娘娘的死和新來的林美人脫不了幹系,她當時原本可以順產的。


隻因林美人一句身子不適,父皇便把所有的太醫叫去了林美人宮裡。


可是,實際上怪的也是我那薄情的父皇。


元妃娘娘從前也是寵冠六宮,生產時身邊竟無太醫照看,如何不可悲。


母後站在元妃娘娘的棺椁前,神情漠然地看著父皇。


他們兩人之間的氣氛凝滯了片刻,隨後,母後朝父皇跪下。


眾位娘娘也跟著母後的動作齊刷刷朝父皇跪下。


我跪在眾公主皇子之間,悄悄地抬頭看著母後。


母後仍舊是神色淡淡,卻斬釘截鐵地說:「陛下,元妃生前仍思念故裡,念在元妃拼死為陛下誕下皇子,臣妾求陛下恩典,元妃娘娘衣冠葬妃陵,遺骨回故裡。」


「求陛下恩典。」


這樣聲勢浩大的求情下,父皇答應了母後的請求,可走之前,他的臉色不好看。


元妃娘娘的子侄從梅州而來,要送元妃娘娘的遺骨回梅州。


我問他:「梅州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他看著我,許久才說:「公主若是想要知道,以後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想,梅州應該是個很美很美的地方,否則元妃娘娘不會至死都想回去。


「靜儀此生最怕拘束,如今好啊,能夠回梅州,想必她泉下有知也會開心的。」


靜儀,是元妃娘娘的小字。


「是啊,她終於自由了。」


淑妃娘娘由衷地為元妃娘娘感到開心,可這是為什麼呢?


我侍奉在母後身邊,似乎有些看不懂她們。


我從前聽說進了後宮的女人都必須勾心鬥角,因為她們要靠這些來得到皇帝的恩寵。


可是父皇的後宮好像不一樣,以四妃為首的這些娘娘,似乎不喜歡鬥來鬥去。


她們喜歡每日午後來母後宮裡,陪母後說說話。


母後總會在這個時候讓宮女取棋盤出來,和賢妃娘娘對弈。


有的娘娘不喜歡對弈,就隻是在坤寧宮裡坐著,或者做女紅,或者撫琴。


她們就這樣坐著,自己做自己的事。


這樣安靜的時光總是有人會來打擾,宮女來稟報說林美人來了。


2


林美人確實很美,怪不得父皇會把她從江南帶回宮,又給她賜了離紫宸宮最近的玉樹宮居住。


這是我第一次見她,她像一朵美麗的海棠,嬌豔又美麗。


她身形瘦削,隻是站在那裡,就叫人生出憐惜之意。


「皇後娘娘玉體聖安,妾恭敬拜見,願皇後娘娘玉體安康,瑞氣縈繞」


母後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可那笑意不達眼底。


宮女搬來椅子,母後讓林美人坐下。


賢妃娘娘見她坐下,狠狠翻了個白眼,出言嘲諷:「林美人進宮也有月餘了,如今才是第一次來見皇後娘娘,位份不大,架子卻不小。」


聽她這樣挑刺,林美人臉色一白,作勢又要跪下。


「無妨,本宮身體還康健,本就不需要你們晨昏定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林美人還是白著臉,依舊很害怕。


她是怕母後私下裡罰她,可我知道,母後壓根不屑於做這種事。


賢妃娘娘還想說什麼,坐她身邊的淑妃狠狠地掐了她一把。


賢妃娘娘吃痛,「夏如織,你做什麼?」


淑妃娘娘朝她輕輕搖頭,又開口解圍


「別介意,賢妃姐姐這些年在宮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了,她沒別的意思。」


眾人捂嘴偷笑,賢妃娘娘狠狠地瞪了一眼淑妃娘娘。


「聽聞妹妹是江南人,也不知是江南哪個地方呀?」


淑妃娘娘說話和善,林美人也漸漸下了心防。


她說話也是細聲細語:「妾是江南杭州人士。」


淑妃娘娘啊了一聲,「清漪也是杭州人士呢,想來你們一定可以有很多話題可以聊,你若是有空,可以去芷月宮陪她說說話。」


淑妃娘娘口中的清漪是貴妃娘娘,沈清漪。


提到貴妃娘娘,眾人就起了話頭:「清漪最近一直在芷月宮沒出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她呀,估計又在潛心鑽研她的學問,哪裡有空和我們一群白丁說話,等咱們幾個什麼時候成了鴻儒,或許才有資格和她說話咯。」


母後聽著她們打趣貴妃娘娘,微微笑著。


「我隻不過稍晚了片刻,你們就這樣調笑我!」略帶怒意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瞧瞧,說她兩句她還不樂意了。」賢妃娘娘撇撇嘴。


貴妃插空坐在賢妃身邊,朝母後道:「最近新得了一幅畫,鑑賞了許久,今天就借花獻佛贈給皇後娘娘了,也不知道皇後娘娘願不願意要我的禮物了。」


貴妃讓太監搬上來一幅畫,畫上是一男一女兩人在草原上馳騁。


從這幅畫似乎能看到在草原上馳騁的兩人,他們很開心。


旁邊還題了一首小詩。


「心心復心心,結愛務在深」


賢妃娘娘念出這幾個字,忽而道:「好肉麻的詩,你從哪裡尋來的畫?」


貴妃娘娘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表情:「這你就不用管了。」


隨後她又看向母後:「皇後娘娘喜不喜歡這幅畫?」


母後留下了這幅畫,可即便是如此,她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依舊漠然。


我本以為這是母後不想拂了貴妃娘娘的面子才留下的,直到後來我看見這幅畫掛在了母後臥房的牆上。


她總會在這幅畫面前發呆,我不知道為什麼?


母後似乎越來越不開心了。


3


冬日。


北方雪災嚴重,父皇為了安撫民心,親自去了北方賑災。


兩個月以後,北方難民盡數被安置好,父皇回了宮。


他這一次回來,身邊又多了一位美人。


林美人變成了林婕妤,她的宮殿從玉樹宮變成了雪陽宮,原先的玉樹宮變成了新來的王美人的宮殿。


再見到林婕妤時,她比從前更加瘦弱了。


冬日大雪,她穿著厚重的披風站在坤寧宮門外,隻是站著,也不叫下人通傳。


母後身邊的小九去尚服局外出時才見到她,林婕妤站在雪裡,差點就變成了貨真價實的雪人。


林婕妤被叫進了殿內,今日坤寧宮並沒有什麼人,隻有母後和我,還有剛來的林婕妤。


她衣服上的雪被宮女掸去後看起來輕便了不少,可是她的面容依舊十分憔悴。


似乎是剛哭過一場,她的眼眶紅紅的。


她呆呆地站著,正要行禮,母後止住了她的動作:「阿昭,晚一點母後要考核你的課業,再去看看書。」


我知道母後有意要支開我,聽話地走了。


但我並沒有走遠,躲在了屏風後。


「皇後娘娘,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聽見母後嘆了口氣,柔聲問她:「你做錯了什麼呢?」


「那時在江南畫舫,陛下說他一人太孤獨了,求我進宮陪他,他說會永遠愛我,我才和他一起回來的…」


她話沒說完,趴在母後膝上痛哭起來。


母後輕柔地摸著她的腦袋:「沒事的,會好的。」


林婕妤離開的時候,賢妃娘娘和淑妃娘娘來了。


「阿昭,出來吧。」


賢妃娘娘怪異地看著我:「你怎麼聽牆角?」


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林婕妤這是怎麼了?」淑妃娘娘疑惑地問。


「她知道自己被騙了。」母後說。


殿內的空氣安靜了幾秒,淑妃娘娘皺著眉,看著林婕妤離開的方向,許久才嘆了口氣:「這個吃人的地方又多了一個可憐人。」


母後讓小九去知會內務府,不得怠慢林婕妤。


有了母後的旨意,宮裡人也不敢把拜高踩低做得太明顯,她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母後睡下了,賢妃娘娘也回去了,隻有淑妃娘娘還在坤寧宮喝茶。


「唉,我那宮室太冷清,還是皇後娘娘這裡好。」


淑妃娘娘命宮女搬來琴,她坐在院中撫琴。


漫天的月色灑在她身上,很美。


可是為什麼淑妃娘娘也不開心呢?


我偷偷去找了貴妃娘娘,我不知道為什麼宮裡的她們都不開心。


仿佛有萬千的愁緒,解不開,斷不掉。


貴妃娘娘揉著我的腦袋:「她進宮前是有未婚夫的,兩人本來想成婚以後就一同去遊歷天下,可是她長得好看,又被蕭景鶴遇見了。」


貴妃娘娘話沒說完,我卻都明白了。


無非就是棒打鴛鴦,讓有情人分離的故事。


貴妃娘娘說得簡單,可我卻隻覺得難過。


淑妃娘娘那麼喜歡自由,卻被逼變成了囚籠裡的鳥兒。


「那娘娘你是自願入宮的嗎?」


貴妃娘娘怔住了,眼神中流露出些許茫然。


隨後她輕輕地搖頭。


「我是皇帝為了父兄的兵權娶進宮的。」


「阿昭,帝王的幾句話,隨隨便便改變了一群女人的一生。」


「我們,都是囚鳥」


沒幾天,林婕妤被診出了有孕。


為了讓她安胎,母後早早傳令下去,讓林婕妤好好地在她自己的宮裡養胎,每日的晨昏定省不用再來。


她得了母後的授意,除了每半個月會來一次坤寧宮見母後,便很少離開雪陽宮。


每次來的時候,她都會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還沒顯懷的肚子:「娘娘,或許是上天也不忍心看我孤單,賜給了我一個孩子。」


她已經完全把自己代入了一個母親的角色,這個孩子出世,一定會成為她在深宮唯一的指望。


又是一個平常的日子,王美人來拜見母後。


王美人也是好看的,與林美人不同的是,她是張揚明媚的,卻有些張揚過了頭。


在座的娘娘們位份都比她高,況且四妃都在,她應當挨個行禮問安,她卻隻向母後請安。


原本這種小事,各宮娘娘也不會生氣。


她們在深宮待久了,很是能容忍這些小事。


可偏偏王美人在落座時,看了一眼賢妃娘娘,隨後冷哧。


「妾進宮前就聽說宮裡的賢妃娘娘也是武將家眷,生得也好看,今日一看,倒也不過如此。」


賢妃娘娘都不願意正眼瞧她,可王美人卻偏要在賢妃娘娘面前挑事。


「貴妃娘娘才是生的花容月貌。」


她企圖用這話來挑撥娘娘們的感情。


貴妃娘娘抬眼瞥了她一眼:「年紀不大,挑撥人心的本事倒學了不少。」


「隻可惜挑撥不了本功,有這闲工夫,不如去學學如何讓陛下多寵愛你些,早點晉了你的位份,省得見到本宮還要行三跪九叩之禮。」


貴妃娘娘這才說完,賢妃娘娘又接著說:


「一個小小的美人,脾性倒是大得很,隻不過在這宮裡,王美人這脾性也不知能受陛下疼愛多久,別到時候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她被兩位娘娘懟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又偏偏不想落了這個下風。


隨後用蔑視的眼神掃視賢妃娘娘,然後大言不慚地問:「賢妃娘娘,得不到陛下的愛,你是嫉妒了嗎?」


賢妃娘娘很是生氣,還沒等其他人說話,王美人又接著說:「你們都進宮這麼多年了,不得陛下喜愛是正常的,人老珠黃罷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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